抱緊樹幹後,衛阿甯往下看了眼。
距離得遠了,底下的狀況看不真切,隻隐約看到有點點螢火閃爍,似墳茔上的幽幽磷火。
空氣中潮濕苔藓的泥土味道忽而變得刺鼻,隐隐有股危險的氣息,安靜得有些反常。
“大人,您在瞧,什麼呀?”
衛阿甯下意識就回了句,“在看我……”
她忽然就噤了聲,意識到是什麼以後,身體僵硬,額上冷汗直流。
這樹高聳入雲,若不是有心觀察的話,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她呆在此處。
冷意襲來,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衛阿甯看不清具體情形。
一時間連呼吸都停滞了幾分,渾身寒毛直豎,仿佛連血液都凝固了。
肩上搭上了一隻柔弱無骨的手,随之而來的,還有股甜膩得惑人的香氣,直直往耳廓中吹。
心底一顫,衛阿甯慢慢轉過頭,視線從肩上那隻手轉到對方的臉上。
一張過分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臉,純黑的眼瞳無光無亮,一片混沌。
表情天真單純,似乎柔軟得沒有半分攻擊性。
對方的實力遠高于她之上,但還有空問問題,也不知是圖謀什麼。
穩了穩心神,衛阿甯深吸一口氣,神色如常地回道:“我在看風景啊,你不覺得這頂上的風景格外美麗嗎?”
聞言,美人扭頭朝遠處看去。
沉夜褪去,東方已然露出魚肚白,金烏顯現出半個輪廓。
美人點了點頭,笑靥燦爛地點評道:“亮光很好,大人也,很好呢。”
宛若許久沒說過話一般,美人聲線沙啞低沉,說出的話也是自成一家,颠三倒四的模樣。
沉默片刻,那按在肩上的手忽然一動,衛阿甯瞬間警惕。
彈指間,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拔出背後烏劍,猛地擋住那隻手。
烏劍與柔荑相撞的瞬間,碰撞出青色劍光,獵獵狂風攜帶着赤金火星橫削掉樹冠上的綠葉。
“滴答,滴答,滴答——”
棕色樹幹被潺潺鮮血染紅。
一股難以形容,類似于土壤被腐蝕的味道傳來。
迅速以袖掩面,衛阿甯往後退了些距離。
那隻白皙細嫩的掌心赫然是一道深可見骨的豁口。
美人歪了歪頭,盯着那隻流血的手看了許久,似乎很是意外有人能擋下這一擊。
原本無甚表情的臉上忽而咧開一抹誇張笑容。
美人眸光微轉,十分平靜地看着她道:“不受,我的惑術,大人好厲害,做我的,對手吧。”
話音剛落,那烏劍造成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隻有點點飛濺在胸口處的血迹證明,這位來曆不明的美人确實受過傷。
衛阿甯握劍的手微顫,心跳得更快。
傷口……竟能一瞬之際愈合?
即便是修煉得最爐火純青的草木妖,愈合速度也不可能這般快。
這個長得雌雄莫辨的美人,究竟是什麼來路的妖?
“别動。”
寂靜中,響起一道清清亮亮的聲音。
語調漫不經心,懶散得似乎并不将眼前不知底細的美人放在眼中。
雪亮刀光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伴随着一陣極為淩冽的氣勢。
衛阿甯再眨眼時,那泛着冷光的刀鋒已然貫穿對面美人的心髒。
所有刀光劍影的變化皆發生在這一瞬,讓人無從反應。
那位美人低頭望向胸前空洞的心腔,“我,我不想……”
美人話未說完,下一秒,整個身體都随着刀口往周邊潰敗成片片黑煙,消散在空中。
死,死了?
還是金蟬脫殼,逃走了?
衛阿甯萬分驚愕,愣在原地,一時沒回過神。
“冒犯了,阿甯姑娘。”
有人單手摟住她的腰,自樹冠上輕巧落地。
下落的速度極快,風聲獵獵,烏發随風上揚,帶着幾縷發梢掃過臉頰。
風停了。
她腳踩上土地時,圈在腰間力度适時散去。
衛阿甯神色還有些呆滞,眼前的景象似乎還停留在方才的那一塊塊黑煙當中。
恍若所有事情都在瞬息之間。
所以……
剛剛發生了什麼?
衛阿甯下意識朝那道颀長的身影望去。
少年郎姿态翩然,一圈細紅束帶箍得腰身格外挺拔。
他執刀的表情有些糾結,黑刀被随意往後甩了甩,仿佛刀刃在方才沾上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般。
“甯甯?是你?”
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衛阿甯才慢慢回神,稍顯渙散的眼瞳忽然有了焦點,“師姐?”
看到她沒事,薛青憐松了一口氣,收劍入鞘,“你怎麼會在這裡?”
對于自家師妹的到來,她顯然是有些詫異,“我記得無正當理由的話,劍宗是不允許外出的,更何況今日還是授業的日子,并非休息時間……”
衛阿甯适時裝傻,十分無辜道:“師姐你在說什麼啊,我瞎了聽不見。”
對她這套和稀泥的方式,薛青憐顯然是早有準備,直接伸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少貧嘴,老老實實交代。”
衛阿甯捂着腦門,假裝吃痛道:“我就要青憐師姐教我,其他人都不要嘛,好師姐,求求你了啦。”
“我是去做正事,不是去玩。”
薛青憐摁亮腰間的劍宗令牌,态度一如既往的堅決,“我現在就聯系長老送你回去。”
見連一絲後門都鑽不到,衛阿甯連裝腦門疼都不裝了,索性直接一個滑跪,抱着女郎的大腿喊道:“萬一師姐你在合歡宗的時候突然就頓悟飛升了呢!”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要當青憐師姐的狗!”
“我也想精進劍術有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