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喧嚣,将這死寂的屋子裡令人窒息的蒼白洗刷殆盡。
他想念這抹溫度太久了。
哪裡是能就這麼放開的。
他握着長盒的手指骨骼分明而精緻,蒼青的筋骨隐在月華一樣的肌理下,顯得整隻手修長有力。
不拘随便握着點什麼,都顯得如此矜貴端方。
陸知序邁着長腿,施施然又向前幾步。
他們之間此刻的距離簡直可以用危險來形容。
溫言幾乎要被他壓在高大厚重的入戶門上。
腦子裡不可避免地閃過他們曾經在這裡,怎樣親密無間的相愛,又如何沒日沒夜的荒唐沉淪。
溫言呼吸滞了滞。
陸知序敏銳地察覺到她緊張的屏息。
“想起什麼了?”
“看來身體的記憶比你這張嘴,誠實多了。”他的笑聲像羽毛,埋在溫言頸側,似有還無地撩撥她。
溫言再也撐不住,投降似的将手抵在陸知序敞開的胸膛前,推拒他:“……讓我走。”
他胸口精壯肌肉弧度隆起,滾燙地灼着溫言嫩白的手指頭。
溫言眼眶都被這刺激的一幕逼紅。
“把禮物收了,我考慮考慮放你走。”陸知序側下頭,幾乎是貼着她的耳垂說這話。
溫言被他的呼吸燙得脊骨都要軟下去,腦中一片混沌,慌不擇言張嘴:“我先生還在家裡等我……”
話一出口,空間變得死寂一樣的沉默。
陸知序僵了僵。
溫言也跟着不知所措。
她都說了些什麼……
溫言開始不受控地慌亂起來。
她像黃昏落下海面後的孤船。
路茫茫,又無依,在足以吞噬人的黑暗的海面上飄着,徒勞等月亮宣判她的生死。
直到陸知序忽然笑起來,笑聲打破了這死寂。
明亮的月華便轉瞬驅走了黑暗,驅走了孤寂,拯救了那隻小船。
他笑得胸膛直顫,微彎了腰,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歎了句:“溫言,你真是個謊話精。”
哪裡有什麼先生呢。
他都查過了。
至多有個不知從哪來,又不知藏到哪裡去的,溫衡那個不負責的狗屁生父。
沒關系。
他的女孩兒,還有她的小孩兒,他們的一生,他都還擔得起。
陸知序低下頭,視線鎖着被他禁锢在雙臂間的小姑娘。
要把這些年錯過的,都看回來似的。
她被抵在門上,梗着頸,一副打定主意要和他破罐破摔的模樣。
陸知序看在眼裡,無聲笑了會兒。
真是看不夠的生動。
“撒謊的小姑娘要受什麼懲罰,這些年都忘了嗎?”陸知序頓了頓,輕笑聲糊住長夜,一字一頓開口,“說說看,誰教你的。”
溫言受不住這刺激,瞳孔顫着幾乎要尖叫出聲。
陸知序說得沒錯,她的身體比腦袋更誠實。
他隻輕飄飄一句話,便輕而易舉叫溫言想起曾被他按在腿上肆虐作惡的回憶。
從前年紀小,臉皮也薄,遇見想要的喜歡的都不敢直說。
隐藏真實想法,早就成了溫言下意識的首選。
陸知序從不允許她的隐瞞。
他隻要她的誠實,她的坦蕩,和她赤.裸的天真。
于是隻要被陸知序發現她在撒謊,溫言就會得到這樣一句話——“小騙子,屁.股消腫了是嗎。”
溫言樂此不疲。
可這些是現下能想的嗎?
溫言擡起頭惡狠狠瞪他,紅着眼,像隻迷路的小兔子。
陸知序霧沉沉的眼又盯着她看好一陣兒,終于餍足後直起身。
白皙指骨随意拉開她的包,将長盒丢了進去。
“回去再看。”
“生日快樂,小謊話精。”
門“咔哒”一聲開了。
溫言在陸知序的呼吸變得更灼人之前,貓着腰跑了出來。
慌不擇路中眼神随意一撇,卻見到些違和的,一瞧就全然不屬于這個小空間的物事。
玄關底下安安靜靜放着的一雙拖鞋,電影鏡頭似的慢放過她的腦海。
女士的,粉色的拖鞋,鞋面上印着燦爛的陽光。
面料很好,像定制。
這不是她的拖鞋。小小的一雙,也不會是陸知序的。
視線再往上,沒關好的抽屜裡,放着一個精緻的透明手包。
包裡零零碎碎放着些小物件,溫言沒太看清具體,但看清了裡頭裝着的一張畫像。
可愛的,陽光的,年輕的女孩兒。
溫言好像在哪見過那張臉。
于是方才被陸知序攪出來的慌亂在刹那間消散。
“這兒就是你的家,溫言,不會再有别人了。”
“我能應承你的事不多,這算一樁。”
——曾經他在耳邊笃定說過的言語,此刻水草似的纏上來,扯着她的心搖漾、下墜。
他們兩個,到底誰才是謊話精呢?
溫言想,至少不會是從始至終都問心無愧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