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

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儉德辟難，不□□以祿。

意思就是天地隔閡不能交感，萬物咽窒不能暢釜，這是否卦的卦象。君子觀此卦象，從而在國家政治否塞之時，應思隐居不仕，以崇尚儉約來躲避災難，不要以利祿為榮。

北宋大家邵雍，又稱安樂先生，解此卦為：大往小來，閉塞不通，否極泰來，修德避難。得此卦者，萬物閉塞之象，上下不合，諸事不順，凡事宜忍，須待時運好轉而有為。

吳悅還沒有發表完演說，繼續侃侃而談：“我家新雇傭的楊氏一門兩寡，僅有兩女，大女兒年方9歲，幼女尚在襁褓。此前她們家徒四壁、朝不保夕，每至更深，母女每晚餓着肚子相擁而眠，不知明日是否要撫着至親漸冷的身軀醒來。即便如此，她們仍掙紮求生，活下去，就算多活一日，也能多感受一日暖陽。最終，她們等到了我們家雇傭，得到了這一絲轉機。張阿牛亦是如此，他的兒子在我們家食店充當幫廚。而他盡管斷了一條胳膊，也仍然堅持用隻剩下的一隻手牽牛馳車。”

她忽而轉身直面石介，目光如炬：“天下苦難者衆，我等無力盡救，唯有堅守内心所願。為饑者添一碗粥，為寒者覆一衾被，為無家者辟半席檐下。被救者也要有求生之志，天地之間人為貴。雖布衣韋帶，其志可淩雲漢。雖箪食瓢飲，其節堪比松筠。此庶民之韌性也，縱經百世而不滅。”

這番話如重錘擊醒夢中人，石介隻覺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刹那間從頹唐中驚醒。

是啊。

農民天不亮就下地鋤草松土，月亮升起才扛着鋤頭回家，手腳磨出老繭也從沒怨言。就算碰上大旱年頭，蝗蟲遮天蔽日撲過來，照樣挑着水桶去溪邊打水澆地，再貧瘠的土疙瘩裡也能長出沉甸甸的谷穗。再說那些織布的女子，數九寒天點着油燈，織機"咔嗒咔嗒"響得半條街都聽得見。梭子磨得手指頭滲血也不停手，織出來的粗布細綢，賣給富貴人家隻為了換來一些錢财，得以買糧買面，求得就是活命而已。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可能現在大部分結果已經既定的，但總有一個變數存在，這個變數代表了可能性和自由意志，使得未來不是完全确定的，而是有變化的餘地。而我們，就要堅持等待那個變數到來。”

“人生在世，就應該順勢而為，借勢而進，承勢而起，造勢而上。”

沒錯沒錯，石老兄活久點，活到她能成為你的勢。

吳悅不知自己這番話是否奏效，還準備說一些俗語勸慰，比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死不如賴活着”之類的話。

卻見石介突然仰天大笑，滿臉陰郁之氣一掃而空。這暢快的笑聲引得隔壁屋中的何群和呂希哲也給引來張望。

笑聲未歇，他忽又重重拍擊書案，跪倒在案前伏地痛哭，兩行清淚順着虬髯滑落。

這忽而狂笑忽而悲泣的情形，直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吳悅離得最近，更是手足無措 —— 這究竟是想開了，還是發瘋了？

滿室衆人皆屏息靜氣，連門外的何、呂二人也不敢貿然進來。

等待笑聲漸漸停下，三人見狀大驚，自家先生竟然面對一個小娘子行揖禮，也就是雙手抱拳高拱，鞠躬與地面垂直。這可是對平輩或稍長于自己的長輩所用。

“謝吳小娘子教我，石某拜謝。”

吳悅也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也回了一個揖禮，道：“也謝先生不怪小女妄言。”

石介欣賞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弟子，忽而心生遺憾，若能讓希文兄（範仲淹）早些得見此等璞玉該多好。現在可好，他離京了。不過沒事，他可以寫信啊！今晚便修書一封，詳述此事。

待看到何群、呂希哲與吳夏仍呆立當場，石介生氣的拂袖斥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去讀書，連你們小師妹都不如。”

這聲 "小師妹" 分量極重，此前他皆以 "小娘子" 相稱。

這代表着吳悅也是石介承認的正式弟子，和他們是正兒八經的同門師兄妹。

以後吳悅可以自稱弟子，而不是學生，或者小女子了。

"都回座罷。" 石介整冠危坐，"接下來我們講共叔段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