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感謝 “穿越大神”,讓她平安出生,未因病早夭。人生第一關,算是成功渡過了。
接下來要應對的第二關,是被規訓的食欲,這正是千年飲食文化加諸女性的生存困境。
在古代農耕社會,肉蛋等優質蛋白質資源會被優先分配給男性。這種所謂的 “生存策略”,本質上是由肉食獲取成本與性别分工共同決定的:男性被賦予優先分配權,而傳統審美中病态的 “柔弱之美”,更要求女性少食葷腥,以蔬菜米面果腹,維持纖細身形。
多數女性唯有在孕期才能獲得特殊補給,比如殺一隻家中飼養的老母雞,或吃個雞蛋補身。即便在千年之後,仍有不少美食博主宣揚 “男孩該為女友煮紅糖小湯圓緩解痛經” 的 “關懷”,實則延續着對女性身體真正需求的隐性限制。
現代營養學早已證實,肉蛋奶的營養價值遠高于以紅棗、紅糖、糯米為主的高糖食品,科學的膳食結構應是 “優質蛋白 + 全谷物 + 蔬果” 的三元組合。
然而在宋代,“五谷為養、五果為助” 的養生觀念深入人心,肉類僅被視為偶爾補益的輔食。道教秉持 “食肉者多嗔” 的理論,倡導士大夫茹素以修心;佛教亦勸誡少殺生,不少禮佛的宮妃及勳貴家族女眷會 “每月持齋十日”。貴族女子更推崇 “晨起食露葵,夜卧服茯苓” 的生活方式,認為素食可 “駐顔去皺”,達成所謂 “柔弱之美” 的體态追求。
儒家經典《孟子-梁惠王上》中記載:“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按照孟子的理想,唯有七十歲以上的老者方能常食肉馔,普通人則需節制葷腥,這種将肉食與年齡、身份挂鈎的觀念,深深植根于農耕社會的資源分配邏輯。
經濟拮據的平民百姓,唯有逢年過節才能嘗到肉食。
她家雖家境優渥,但傳統飲食文化仍不容許一個 5 歲女童頓頓食肉,單靠雞蛋,難免鈣質攝入不足。她隻能另尋他法,用當時世人普遍排斥的牛羊奶作為加餐補充營養。
慶幸的是,士大夫階層皆視飲用鮮奶為低賤粗鄙之舉,平民家庭的肉蛋資源又優先向男性傾斜,牛羊奶反而為底層女性開辟了生存補給渠道,得以彌補因營養不足、經期失血及哺乳消耗而受損的健康與壽命。
她需證明鮮奶的價值,卻不能大肆宣揚,否則被人察覺,定會将其經濟價值攥在手中。這條适合當前女性的生存補給線,必須隐秘而謹慎地推廣。
“小娘子,羊奶煮沸了。”
她個頭還不及竈台高,自然不會使用家中的土竈燒火,年長幾歲的青棗便成了她的得力幫手,指哪兒,打哪兒。
鐵鍋裡的羊奶正咕嘟咕嘟翻着白泡,吩咐青棗用長柄木勺不停地攪動鍋底,防止火候過大燒糊,又往沸奶裡丢了幾顆杏仁。待羊奶二次煮沸後撈出杏仁,濃郁的膻味便大幅消散,一杯簡易的杏仁羊奶飲品便制成了。
“你又在鼓搗什麼?” 門外忽然傳來母親嚴厲的聲音。
吳悅慌忙從竈台邊的矮凳上跳下來,趿拉上鞋,對着走進廚房的娘親咧嘴一笑。
“我在照着哥哥給的書做飲子呢。”
劉耘娘瞪了她一眼:“你哥哥再過兩年就要備考,别總指使他東奔西跑,誤了學業。” 作為在傳統教育中長大的女性,她笃信男性通過科舉入仕才是家族興衰的根本。
話音未落,吳王氏由王婆攙扶着進了屋,笑盈盈望向小孫女:“悅娘做了什麼好喝的飲子?讓阿婆也嘗嘗。”
“是羊奶!加了杏仁去膻的!” 吳悅忙不疊指揮青棗盛了一碗,親手捧給阿婆。
吳王氏坐在廚房矮凳上淺啜幾口,朝王婆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将碗端走:“确實沒什麼膻味,比我年輕時喝的順口多了。”
劉耘娘也盛了一碗,細細品了幾口,眼底倒有幾分驚喜:“若加些蜂蜜,或配些櫻桃、桑果醬同飲,滋味想必還不錯。”
這家行伍出身的人家,倒也不覺得鮮奶是野蠻飲食。尤其吳王氏,戰亂年間充饑度日,哪樣粗粝食物沒下肚過?雖然說身體上能接受,但是心裡上不會去主動喝。
“醫書上說‘乳、酪、酥等常食之,令人有筋力、膽幹,肌體潤澤’,所以咱家該多吃才是。哥哥讀書費神,更需補養;娘和阿婆若常服,書中還道‘老而更少,發白更黑,齒落更生’呢。”
這話暗合現代營銷學精髓,精準捕捉家庭成員的健康需求:兄長備考費神、長輩盼求延壽,以古籍為據強化營養焦慮,再将牛羊奶包裝成全家皆宜的食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