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銅鈴輕曳,聲聲叮咚,似在低吟往昔之曲。二人并肩,緩步出得院落。天踦爵垂眸凝睇,掌中瓷片斑駁陸離,釉色間勾勒之人物眉眼,纖毫畢現,筆觸蒼勁,似藏無盡機鋒玄妙。自接此物,他便覺其中暗藏機括,墨色流轉,暗潮湧動,引人遐思。
“無瑕可曾覺察,此繪像竟有幾分似曾相識之感?”天踦爵側首,目光投向霁無瑕手中所執瓷片,嗓音溫潤,宛若珠玉落盤。
霁無瑕聞言,執片細觀,眸中閃過一抹思量之色,旋即道:“确有幾分相似,然世間相像之人衆多,或為巧合耳。”
“可否借吾一觀?”
“自然。”霁無瑕應聲,将瓷片遞予天踦爵。
暮色漸合,天際流霞如浸血殘绡,将霁無瑕素白鲛绡衣袂染作淡绯之色,更添幾分柔美。天踦爵雙手執兩片碎瓷于掌中,碎瓷經火淬煉,釉色在夕照之下流轉不息,恰似凝了半江瑟瑟之秋水,波光粼粼,引人入勝。
瓷上人像眉目宛然,冰绡裁就的眉峰斜飛入鬓,霜刃雕琢的唇角微抿成線,連眼尾那抹淡若煙岚的冷意都摹得纖毫畢現——獨獨鬓間青絲如墨,與眼前人霜雪覆頂的蒼然形成刺目參差。
“八分神似。”天踦爵凝視瓷面,其上釉光與暮色交織,映着霁無瑕半面容顔,恍若神女垂目,俯瞰凡塵,更添幾分神秘與莊嚴。
“噢?”霁無瑕聞言,亦接過天踦爵手中信物,細細端詳。
釉色凝寒之處,畫中人玄發如墨,眉目間流露之暖色,竟與天踦爵之神韻有七分相似。她複又取回自己那塊瓷片,兩相對照之下,更覺此點确鑿無疑。
“莫非其間果有淵源暗藏?”霁無瑕眸底霧霭微動,似有思量之色。
“此間糾葛,尚在雲山霧罩之中,然絕非偶然相逢之數。更何況今日會面,事态詭谲多變,似有人暗中布計。”天踦爵輕搖其首,未盡之意,皆融入這斑駁陸離之光影中。
憶及初逢之時,小寒老闆似有口誤,言及“好久不見”,其意難測。相處之際,亦覺其似有千言萬語,每每欲言又止,總在克制之中。
霁無瑕複又想起方才相處之景,心中不願無端猜忌,然郁意難消,遂道:“妖氛忽至忽去,衆人驚惶之色,确非僞裝。”言罷,眸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不知無瑕可曾留意……”天踦爵憶及那驟起驟滅、肆虐一時的妖魔之亂,緘默片刻,方緩緩言道,“方寸之間,妖氛肆虐如狂,然主人家卻處變不驚,波瀾不興,猶有閑情逸緻,言語間多含調侃,舉止從容不迫。”
霁無瑕素手輕撫瓷片釉面紋路,若有所思,推測道:“必是胸藏丘壑,智珠在握,料定此間變故,難動其根本分毫。”
“幻陣潰散之際,前院那位方從容出手,未見鋒芒畢露,那貓妖便已化作齑粉,消散于無形,其間靈力未曾泛起半分漣漪——如此舉重若輕之能為,絕非尋常術者所能企及。”天踦爵擡眸,眸中閃過一抹凝重之色,“然疑雲正起于此。既具此等通天徹地之能,緣何不于幻境初現之時,便雷霆手段鎮壓之?縱然後院隔絕神識,然以彼等道行之深,當不緻遲鈍若此。”
“自妖氛裂空而至,聲震九霄,此二人竟穩坐書房,如磐石之固,未有絲毫異動。”霁無瑕憶及往昔連宵醉常如影随形,綴于小瑾身後三步之遙,而此次卻異乎尋常,不由得推斷道,“莫非此乃有意為之,欲以此試探吾二人?”
非是天踦爵生性多疑,實乃事出有因,令人難釋心中疑窦。
憶初事起之時,風雲突變,局勢初顯紛亂之象,彼時那二人與前院卻未有絲毫反應。然至緊要關頭,千鈞一發之際,卻驟然出手,動作迅捷如電,瞬間扭轉乾坤,化解危局于無形。
及至事畢,欲探此中究竟、厘清前因後果之時,一切竟如行雲流水,順暢無阻,仿若早有綢缪,一切盡在算計之中。
天踦爵凝眉沉思,心中疑雲如墨,翻湧不息。其間試探之意,昭然若揭,然其試探之由,卻如霧裡看花,難窺真容。對方所欲探知者,究竟為何般隐秘之事?
霁無瑕立于旁側,亦覺滿心迷惘,不知所措。擡眸遠望,但見殘陽餘晖灑落,為遠處街道鍍上一層朦胧金邊,更添幾分神秘莫測之色。細思往昔,似乎與衆人素無瓜葛,然此間之事,卻愈發撲朔迷離,令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