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骨笛微微顫動。笛子焦躁的嗡嗡聲,被一雙清瘦的手虛虛安撫下,白玉笛翻旋在危肆指尖。
來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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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于天際流淌,匍匐進山谷。大地綿延無盡。異草葳蕤,花草斑斓,不知從哪裡溢出一股栀子花香和無名苦味。
遠在天邊的雲,飄浮在距地面不足兩三米處,觸手可及。
沉縛就是在這樣的荒誕裡醒來,或者準确一點講是被辜憐吵醒的。
“姐!你終于醒了!”
“你在哪兒呢?”她四周空無一人,但聲音卻很近,就像穿透進顱頂。
“我…在你腦子裡…”
腦子裡……?!
“什麼意思?”沉縛沒懂。
“就是…我的意識好像寄存在你腦子裡了。”
我……操?可能是之前心太疼了,疼得腦子生鏽了:“你是瘤子?”
辜憐:“???”這不是他姐姐吧。
含着怒氣的“沉縛”喚得她感覺腦子一刺,眼前飄浮出一隻精靈樣的小玩意兒。
“你才是瘤子!你全家才是瘤子!”小東西還沒沉縛巴掌大,氣勢洶洶地沖她吼。
沉縛:“……”沒記錯的話她和辜憐是一家人。
“你是辜憐?怎麼變成這樣了?”她伸手去觸那小精靈,卻隻碰到一縷煙。她不信,又抓,還是煙,全從指縫間溜走了。
沉縛默了半晌,終于接受了這個小玩意兒是她便宜弟弟。
“這是你的實體?幹嘛不早飄出來,非躲在你姐腦子裡說話。”
小精靈還是辜憐的模樣,隻不過耳朵成了精靈耳,周身還繞了些白光。
人是小了,脾氣卻隻增不減。
“誰叫你睡那麼死!你知不知道我們都來這兩天了!”
兩天,整整兩天,他都見兩輪日升西落了。沉縛要再睡下去,辜憐以為今年過年都要在這了!
“睡神”不好意思地撓撓鼻尖:“啧,我也不是故意的,心太疼了。”她倒是會轉移注意力:“對了,這是哪裡?”
“姐,你沒覺得這裡很熟悉嗎?”小玩意兒撲棱着翅膀,一個勁兒地暗示。
“有嗎?難道……這裡是天堂?我們已經死了?”
“……”
辜憐兩眼一閉,看不見他們的未來。氣得“咻”地飛回腦子裡,他甯願當個瘤子。
不對,等等?奇花異草,鎏金宮殿,這缥缈星河,還有卷卷祥雲……
勒赫樂缇!
她親手創造的遊戲【Awaiting】的世界。
還不等她驚喜,懸浮在沉縛周遭的雲忽然全聚過來,繞成一團漩渦将她緊緊裹在中心。
帶着苦味的絲絲涼氣,瘋狂地想要沖撞她的身體。
濃稠的刺痛。
绮麗旖旎的異花異草突然變得可怖起來,烏色漸漸爬上斑斓。
勒赫樂缇陷入漆黑混沌。
“姐!小心!”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出現,準時準點。
辜憐迅疾地張開手,将他姐下意識圈在懷裡。但他忘了,他現在是一縷煙,隻有半個巴掌的大小,做不了任何實事。
那些東西的顔色一旦暗淡下來,就會陰森可怖。
可辜憐發現,他隻要一靠近漆黑的花草,立挺的枝杆就會迅速枯萎,但纏繞在它們周圍的黑色氣霧卻更甚。
溢散的東西蓦然停在距沉縛一指處,靜立呆滞地懸浮着,它們不再上前。沉縛嘗試着用手撥開缭繞的黑霧。
它們被溫熱的指尖猛地一觸,哆嗦着後竄。
漆色,叫嚣地散走。
黑霧瞬間散開。刺啦咿呀的聲音發瘋地在沉縛耳畔響起:
“好熟悉的氣息。”
“是她嗎?”
“啊啊啊,是她,是她,沒錯。”
沙啞尖銳的聲音,放肆地在她腦子裡四處逃竄,随即消散,快到沉縛連雜音的尾巴都拽不住。
辜憐對面前的景象隻呆了一瞬,慌忙問:“姐,你沒事吧?”
“沒……事……”
心髒抽搐着痙攣着疼,她被幽深的黑緊緊包裹。沉縛克制着顫抖發冷的身體,緩緩滑倒在地。
指尖剛剛觸及地面,漆黑色就疾捷地從花草枝葉上消逝。
頃刻間,又是生機勃勃。
阖着眸的沉縛突然睜開眼,眼底一片涼色:“這裡,真的是勒赫樂缇?”冷調的嗓音在濃濃盎然裡顯得突兀。
辜憐也驚得呆愣:“先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她撐起身子,眼神淩漠,一一掃過周圍。
“你看,”辜憐扇着翅膀飛到最近的一朵花上:“它會枯萎得更厲害。”
但并沒有,那花依舊亭亭玉立,嬌豔欲滴。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喃喃道。辜憐的視線裡緩緩探出一隻幹淨清瘦的手,目光上移,他看見了沉縛。
細碎的頭發垂在額前,那雙眸子半遮半掩——慈性。
沉縛長得很漂亮,狐狸眼含情,勾起的嘴角含悲。
一個女人,一個極緻漂亮的女人,甚至有些妖孽,渾身卻總是散着似有若無的慈悲感,就像現在這樣。
花被握住,沉縛輕輕拂過花瓣:“或許是變數。”
辜憐:“你是說……因為你醒了?”
沉縛給了他一個,“終于聰明了一回”的眼神。
人世間的造物主,稱之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