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欲,或平世之和,或世道之穩,或松柏之質,或富貴之俗。
故神誕于欲中,絕苦世難。
神施人予忠、毅、勤、善,亦或愛;獨忘之教人釋貪、嗔、癡、悔,及恨。此性難解也。
唯有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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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中的主要人物憑空消失。”
“據悉,該人物名為危肆,是全球最大遊戲公司Atheism在近日推出的【Awaiting】中的主要人物之一……”
“Atheism公司稱已排除技術問題、技術漏洞,無法解釋危肆消失的原因。”
“遊戲公司?靈異事件……遊戲設計師走火入魔。”
趴在桌上的沉縛倏地睜開眼,腦子混沌。
雨打在玻璃窗上的響聲,和夢裡的聲響很像。夢裡也是這樣的雨夜,那條新聞占滿了整個娛樂闆面。
雨水汩汩流淌,從小珠彙成大珠,爬滿整面透明落地窗,連窗外的景都一樣。
恍惚間,沉縛有一瞬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姐。”辜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略有些蒼白的手壓在她肩上,冰涼的觸感讓沉縛逐漸清明。
“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我就上來了。你怎麼回事,濕成這樣?”
正是海市最熱的季節。沉縛滿身濕汗,白色的襯衫被浸透成透明,濕答答的粘在身上。
她輕扯了下胸口的衣服:“沒事,就是做了個夢。”
“夢?噩夢嗎?”
夜裡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噼裡啪啦地響。沉縛盯着那雨出神:“算是吧。”
對于一個遊戲設計師來說,嘔心瀝血設計出來的遊戲人物突然消失,的确是一個噩夢。
與其說是噩夢,不如說,是她害怕危肆消失。
遊戲設計師和遊戲人物,就像母親和孩子一樣。
在血緣下,天生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與生俱來的宿命與羁絆是逃不掉的。
“走吧,都一點多了。我下去開車,你快點下來啊。”
“知道了,收拾完就下來。”
黑掉的電腦屏幕被點開,沉縛看見桌面壁紙,怔了一下。
柔軟的銀發乖巧地搭在額前,半掩住眼睛。
危肆望向她的眸子裡,盛着複雜又澄澈的藍,像是月色熠熠下泛起綿軟潮濕的浪。
明明是兩個次元,隔着屏幕的偶然對視卻顯得那樣……情深意切?
沉縛被自己這沒由頭的感覺逗笑了,搖搖頭:“想什麼呢。”
也許是剛才的夢裡,危肆的臉,在閃爍着的彩色條紋裡漸漸消失的恐懼感太過真實。
夏季雨夜的驚雷四處濺落,悶熱潮濕的霧氣蒸騰着籠罩了整個海市。
“姐,快點上車。”辜憐半降車窗沖沉縛喊。
車門拉開一小條縫,狂風猛地竄進車裡,沉縛夾着雨一腳擠了進來:“這雨怎麼這麼大?”
“夏天就這樣,時不時就暴雨。快把濕衣服換了。”他這個姐姐是個實打實的病秧子,除了風一吹會倒,雨一淋會病,還有……那僅有半顆的心髒。
字面意思的半顆,整整齊齊從中軸線缺掉的半顆。
這實在算的上是奇迹,現代科學似乎無法解釋。辜憐是他姐的主治醫師。
說是姐姐倒也真算不上,兩人的姓都不一樣,沉縛是被辜家收養的孤兒。
“欸,姐,你還記不記得你九歲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雨夜遇見了我?”
“記得啊。”沉縛抽了毛巾,半仰着頭松松了肩膀,言語間帶上寵溺,“多虧了我們憐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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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憐是老來得子,辜家對他有求必應。就算辜憐說要星星,他們也會想方設法滿足,但這混東西偏生要一個姐姐。
“憐憐,這都半夜了,況且還在下雨。咱們要姐姐也等天亮了再去孤兒院?”
“不行,不行!”辜憐撒潑打滾,信手拈來。
央不過他撒嬌:“好好好,現在就去。不過,不一定能找到姐姐。”
“一定會的。”他說得信誓旦旦。
童言或許是最靈驗的,還真讓辜憐遇見了。
父母的愛是鏽迹斑駁的燈,質樸、平淡甚至普通。但燈,是永不滅的長明燈。
那是世上最容易得到的愛,也是最堅定的愛,人生來就有那樣的愛。
除了沉縛。
她無父無母,好不容易被孤兒院收養,結果還被欺淩。
孤兒院,就像是在她陰雨綿綿的人生裡遮了把破傘,不過偶爾能少淋幾滴雨。
終于有一天,她決意逃出孤兒院,扔掉了這把破傘。平靜地走進了,瓢潑大雨的黑夜。
這雨夜,就像她一直綿綿不絕的陰暗潮濕的命運。
她茫然地站在黑夜的雨幕裡,漫無目的。
一束熾白的車燈,打破了雨夜街道的死寂。沉縛暈過去之前,看見一小男孩從車上跳下來。
是辜憐。
她朦朦胧胧地被他拽住手,好溫暖啊。
至此,辜憐有了夢寐以求的姐姐,沉縛有了遙不可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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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别工作了,都淩晨了。”辜憐看見沉縛又在那兒擺弄手機。
“沒工作呢,我看看小說。”
“小說?什麼小說,是外國文學還是中國經典,或者古代……”
“言情。”
“……哦”
然後沉縛耳朵就炸了。如果哪天警車上的警報拉不響了,她親愛的弟弟或許能夠勝任。
“言情?!你竟然在看言情?不是,姐,你不會是想戀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