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個理由,一個牽連着他的理由。
“有一願,唯殿下能幫我,唯奪嫡才做得成。”阙蘭因落下最後一枚棋子,還在那處崎岖道,好像通了出去。
蕭衍透過她的眼睛,沒有含着絲毫乞求之意,隻看到了一團火,燃向他百轉的心路。
“你憑什麼認為,本王會答應奪嫡。”
阙蘭因眼中噙着笑,“殿下從淄都起,就已經察覺臣的圖謀,卻仍是盡力配合,想必是清楚其間利弊。不論人情,隻論現實,殿下沒有别的選擇。從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從前沒有,現在更沒有。這是多麼殘酷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卻莫名覺得理所當然,風輕雲淡。跟當初說出“殿下若隻愛風月,臣便替您承了那些掣肘”的阙先生完全不同,像是算準了自己終究會陷進這場局。
可那顆惶恐的心真的動搖了,蕭衍想拉住身邊的人,他不想再凝視深淵了。
沐王撩袍起身,朝坐着的阙蘭因,恭恭敬敬地行禮道:“今日以蕭衍之名,請先生輔佐我,登上,儲君之位。”
阙蘭因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立刻離了床榻,雙手相撫,屈身作揖,是回禮。接着雙膝跪地,挺立身姿,仰首道:“這一跪,跪殿下容忍之恩,跪殿下不究之恩,跪殿下相任之恩。”
沐王俯身凝望着她,這人有一種别樣的高傲,即便跪在地上,也帶着睥睨衆生的氣質。
“那是什麼事?”他問道,指的自然是那件要依托奪嫡才能成的事。
阙蘭因站起身,答道:“待殿下成功之時,臣必如實相告。現在說,隻會讓人覺得痛苦虛妄。”
“好,本王等着。”沐王沒有再追究下去,見着阙蘭因臉色蒼白,手指有點打顫,看來已經強忍多時,身體并未完全康複,自己不好再久留,隻說了句:“我在王府候着先生,還望先生保重”便離開了。
阙蘭因瞬間弓下腰,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卧倒在床榻上,死死地盯着那盤棋。
似在抽搐,似在按捺。她的眼眶已然發紅,一滴晶瑩熱淚順着眼角而下,落入發梢之中,漸漸冷卻。
太疼了,心口太疼了,如蛆蟲噬髓,一點點穿心。阙蘭因安慰着自己:“沒事,快了,就快了。”
雙眸被淚水浸染,黑白子愈發變得模糊。阙蘭因索性閉上了眼睛,默背那盤棋局。恍惚間,她好似看見一個亭子,覆滿白雪,亭前有帷簾蕩漾起,露出棋盤一角,她迫切想要看清楚,可那青色帷簾不斷搖曳,裡面的一切總是若隐若現。
後來,有人撩開那簾子,探出身子來,擡首而望,眸含明光,又帶着異于常人的淩厲,勾唇一笑,穿透人心;那人帶着病容,神色朦胧,若即若離,似近似遠,好似與她隔了一輩子。
她喊道:“蕭禅月!看着我!”
那人俯瞰着她,朝她說道:“這個名字,你不配。”
她慘笑幾聲,“我是不配!那是從小看大的弟弟啊,我卻要一遍,又一遍地,綁架他的心。他引以為傲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可你必須這麼做。”那人走到她的身前,俯下身來,撫住她的下颌,逼着她仰起頭,發出比雪更冰冷的聲音:“躊躇,猶豫,心軟,隻會毀了一切。你生來便是孤注一擲,沒有退路。”
“沒有退路麼?”
在她身後,新血疊着塵血。
那人松了手,起身背對着她,踏雪而行,走到陌亭前,撩開那道簾,側過身去,回頭看她。
她透過那身影,看向亭中棋盤,上面一顆子也沒有,正中央卻躺着一枝紅梅,比手中鮮血還要美豔奪目,隐約看見上面沾着幾粒雪。
雪染紅梅落棋盤,此局未開待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