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郎更有興趣了，挑了挑眉，“什麼利比得上北鎮撫使之掣肘？”

“扳倒刑部尚書，霍無期。”阙蘭因說得胸有成竹，絲毫沒有因病氣而露出破綻。而宋千郎也不得不承認，她給出的利，很誘人。

“東宮不日便要立妃，迎娶霍家嫡女，自此之後，太子所賴司法力量，皆出自刑部。比起勾結陛下爪牙，想來劃算得多。”

當阙蘭因提起“勾結”二字，宋千郎并沒有反駁，而是繼續保持沉默，聽她說下去：“東宮用您的毒奪我的命，如同授柄于人，将您置于危地。”

“人利用人，世間常理，離間之法，于我無用。”宋千郎目光一凜，手指漸漸撫上繡春刀柄，輕聲敲打着。

阙蘭因冷笑道：“自然如此，我得禦賜調承令，您可是在場者。但太子殿下似乎沒有得到更多的提示。此時，淄都的那艘貨船想必也已由暗樁接手，其間利益權柄不知有多少。”

“錦衣衛不可偏私，唯奉聖命。本座能安于指揮使之位，靠的不就是這個？”

阙蘭因卻是一語點破：“但您需要儲君的力量，至少要維持表面的平衡。”

宋千郎頓了片刻，若有所思，不容查色，然後質問道：“說到底，你不過是閣老手下的一名小小文官，拿什麼跟霍無期鬥？”

“千裡之堤，潰于蟻穴。靠這裡，掘蟻穴。”阙蘭因指着自己的腦袋，嘴角微微上揚，“一個月的時間，我會讓其身敗名裂，東宮也不得不重新獻誠于您。”

裴陌心中喟歎：在宋千郎面前誇下如此海口，還這般張揚，也就是你做得出來。不過，再不解毒，怕是做不成這筆交易，又拿什麼還恩……

“既然這籠子裡的人還吊着口氣，不妨試試。”宋千郎蔑視地看了眼李滄舟，這人卻是少有地沒瞪回去，乖乖坐在籠裡，等待外人的安排。

這時，阙蘭因一臉難色，說道：“大人願意給阙某機會，總得先賜服解藥吧，您可不是吝啬之人。”

宋千郎聞言悠然一笑，從袖口掏出一個小瓶子，随手抛了過去，裴陌擡手接住，又遞給了阙蘭因。

阙蘭因打開了瓶封，将瓶口放到鼻下聞了聞，渙散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猶疑，但還是仰起頭，将裡面的幾粒藥丸吞了下去。

“這解藥可延緩你的發作，三日之内你不會有事，但是之後嘛……”

裴陌扶住阙蘭因，接言道：“指揮使是要确定暗閣的位置後，再給全解藥？”

“周全一點總是好的。”宋千郎為二人蒙上了眼睛，然後扯過繩子，道：“死不了。”

阙蘭因又帶上幕離，揉了揉心口，服下解藥後，疼痛少了許多，隻是身子忽地發麻，不好走動。這時，那隻剛剛松開的手勾着她的肘，半吊着她，身子忽而輕了許多。

“謝謝。”

裴陌沒有回答，隻是攙着她，似有似無地貼近。

不過片刻，三人回到了正廳。

宋千郎命人解開了他們的眼布與捆繩，接着又開始逗弄起那隻倔強的隼，說道：“三日後事成，解藥自會送到鏡淵閣，下一場交易才會正式開始。阙先生，莫要辜負本座的信任。”

阙蘭因應聲回答後，便被裴陌一把抱起，以狡兔之速離開了這指揮使衙門。一路上，旁人的眼光格外刺目，幕離遮了阙蘭因半身，無法看清裴陌抱着的是誰，是男子或是女子，但無論是哪個，都是奇觀。因為大家知道，裴陌不近人色，從來都是孤身而行。如此親昵的動作，看得人好奇心上漾。

“裴大人，我能自己走。”阙蘭因掙紮着要下來，卻被一股蠻勁牢牢控住，她能感受到上方愈漸深重的呼吸聲，帶着一股怒氣。

“我是最後一個進入暗閣的人，為何這麼說？”

“裴老應該跟你說過，我有能力重啟幕遮天。所以，什麼人進出過暗閣，我當然清楚。”

裴陌松了手，将她放了下來，說道：“阮培成有個關門弟子，生于皇室，養于阮府，十五歲協掌事務。你和她什麼關系？”

隔着一層幕離，阙蘭因朦胧看見他那憤怒又期待的眼神，無奈道：“我們都曾共事幕遮天，偶爾窺見其容。畢竟是位公主，生人如何擾得？”

“是嗎？”裴陌将她輕輕放了下來，伸手去撩開那幕離，蒼白的臉頰浮現而出，與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尤其是那雙眼，太過無情，藏着太多算計，隐着太多秘密。

阙蘭因撥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病容難堪，還望大人高擡貴手。并非初見，并非不見，何必拘于此時？我相信，裴大人是懂得利弊的，不會做傻事。”

“……”裴陌的手懸在空中，似要接近，似要遠離，但不再輕易去觸她。

阙蘭因轉過身去，默默道：“走吧，沐王殿下很快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