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言着也曾和家人探讨過一番時間的擇定,雖然不乏有“成人禮怎麼安排在出成績之前”的聲音,但通通被梁照女士以“成人禮是成人禮,升學宴是升學宴,有錢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為由駁回。
地點定在盛舒家名下的酒店,她也得以借此機會去找盛舒。
盛舒連月來日夜忙碌,除了錯時的消息問候外再無其他。言着再次見到她時,她正站在頂層的落地窗前朝外看。
有光的地方,陰影無法避免。她立在暄然的白晝間,卻好似半明半昧。言着不知道她從上而下看見了什麼,隻是從林立高樓的某端驟然驚起一無名的飛鳥,橫向穿過巨大的玻璃幕布,消失在視線盲區。
聽到門口傳來的窸窣動靜,她了然地側身回望玄關:“早。”
“我順路去了南街的茶樓,”言着相當熟門熟路,“給你帶了點吃的,還沒吃吧?”
盛舒走到不遠處的吧台,自覺坐下等飯:“等你呢。”
言着挑眉瞅她一眼,手裡的動作不停,沒過多久幾樣便擺好在她面前,言着拆開筷子遞給她:“按你口味點的,嘗嘗他家進步沒。”
南街茶樓以早茶聞名,盛舒從前格外喜歡,但像是人骨子裡的慣性,一旦有了名氣就容易飄飄然,如今雖刻意保持但早已大不如前。
她挨個嘗了幾口,點評:“新品可以,舊的不行。”
言着也拿筷子挑喜歡的嘗,如此一面她頗為想念,倆人就這麼有來有往随意閑侃,一頓飯吃完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務是确定最後的場地細節。
平闆上的圖片被劃到最後,盛舒神色認真地提了幾處改良建議,她則窩在沙發上記錄,随後全數轉達給負責的策劃。
盛舒丢開平闆,側倚在沙發上懶懶抱手望她:“這麼信任我?”
言着嗯哼一聲:“你說呢?”
稍晚些時候,盛舒出了趟門,回來時手裡拎了新的禮物袋。
言着從沙發裡翻起身,懷裡揣個抱枕,眼睛一亮問道:“這什麼?給我的?”
松綠絲絨材質的禮盒被拿出放置在她眼前,盛舒示意她打開看看。
她的好奇被倏得調動起來,先仔細打量一番試圖猜測:“看起來像首飾盒,但好像更大。”她用手比了比。
“然後呢?還看出什麼别的?”
盛舒走到吧台倒水,聞言端着玻璃杯扭頭望她,閑閑地抿了一口又問。
言着一副不願再猜的樣,笑意滿滿地信手翻開,發現那是一頂不對稱的王冠。
上面所用的幾顆是她最喜歡的金綠寶石,因着折射和切割顯得深深淺淺,像透澤的碧湖,風一過,如同玻璃的水面碎成萬千的褶皺,綠海如林。
除了偶有片羽,其餘基本都用線集成造型,似蜿蜒向上卷的無刺荊棘,簡單而又别緻。
她停頓片刻,将王冠托在手心對光,帶着股不被閃絕不回頭的勁,成功被閃了一下後王冠被小心地放回盒中,她頗為肯定道:“肯定是你設計的,很有你的風格。”
“是嗎?”
明明是反問的語氣,但偏偏被她說出笃定的氣勢。
玻璃杯和桌面無意碰撞出清脆的一聲,盛舒收回放杯的手,倚住吧台看她:“這樣看來,我還挺有天賦。”
言着不置可否,盛舒很輕地笑了下,揭過話題。
早前程節送的那條禮裙裡有一張染色的卡片,不同明暗的綠層疊渲染。黑色清晰的字迹寫得很用力,隐隐透出紙背。
貫穿英文單詞的那條橫線卻輕得飄忽,似乎隻是筆尖在紙上蘸了一下拖出的痕迹。
再次見到那張卡片,是在收到盛舒送的王冠後。
暗紫色染金的包裝紙攤開在茶幾面,她特意将禮裙重新收進盒内,帶着它來到盛舒那,這張卡片也在其中。
她的視線掠過她的名字,最後停在Secret上。
當時的程節應該寫得很快,字體有别于他留在試卷上的,末尾的筆鋒更為潇灑飄逸。
她翻來覆去又看了兩遍,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
中途她曾回去過老家一次,路過那家無名店時鬼使神差地停住腳步,也許是因為她和店主之間微妙的緣分,也許隻是單純地想知道一個名字。
具體的細節難以複刻,她記得最後自己問店主:“它有名字嗎?”
淩寶七依舊笑得祥和溫柔,她大概分外清楚來意,連驚訝也無,回她:“私奔,它叫私奔。”末了她又笑,“隻不過,這不是他起的,是我起的。”
言着有些好奇:“為什麼會起這個名字?”
聞言淩寶七隻是笑:“這就是秘密了,說得太清就沒有神秘感了。”
她所說的神秘,言着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感觸,那天她是一日之内往返,來去匆匆使得她沒那麼多空閑的喘息憶及其他,現在才咂摸出點别的意思來。
私奔背後的理由可觀,但人更為重要。
她将卡片收好,王冠配套,禮裙也挂起。
也不知想起什麼,她突然笑出了聲,盛舒不明所以地朝她這望。
言着裝模作樣地輕咳,狡辯:“在計劃一場出逃。”
盛舒:“……?”
轉眼成人禮如約而至。
言着睡到中午被盛舒抓起來準備,困得腦袋一點一點搖搖欲墜,盛舒用手托了會,随後把她捏醒。
“打扮一下?”
言着愣了片刻神,揉揉眼睛勉力睜開,草率地四下看了一圈重新靠回盛舒的手,語氣蔫耷:“盤起來嗎?”
盛舒拎着她頭發比劃幾下,模拟一番後點頭:“可以,效果應該還不錯。”随後着手開工。
言着端坐在鏡前動也不動顯得相當正經,但盛舒知道她絕對在悶着壞。
比如她聽到她問:“如果劇烈跑動會散嗎?”
盛舒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略一思索:“不會,我給你加了不少一字夾。”
她拿起發膠作勢要噴:“噴完定型,堅固加倍。”
“等……等等,”言着知道她在逗她,擡高手拍了拍盛舒的手背,“快點,等你哦。”
盛舒好笑地搖搖頭,将手裡的噴霧放在桌面,發尾被藏好,她拆了多數的黑夾,隻留了必要的幾個:“我想了想,也不需要那麼牢,以輕便為主,發膠的話……也不用為好。”
言着朝她抛了個心有靈犀的眼神,眨眨眼:“懂我。”
盛舒從松綠禮盒中拿出王冠,落在言着頭頂,再細緻地将周遭的發絲一一弄順,末了很淡地笑了句:“少來。”
亮着的手機屏幕上的時刻跳動至整點,索性她們隻需要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