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下心神走進店内,坐在裡側的人起身招待她:“想要嘗試些什麼?玻璃燒制暫時沒有排期,其餘現在都可以。”
言着接過遞來的果汁,指指旁邊:“香水。”
那人先交代了此項收費和大緻時間,等她點頭同意帶着她往那處去:“跟我來。”
過程跟正式的制香難比,但不同調的香氣交織,抑或微乎其微的份量變化,不論何種,成品都獨一無二。
她仔仔細細嗅過每一瓶,一開始還能每個都聞好幾遍,後來直接被嗆得恍若失去嗅覺,怪不得要提前交代前後幾乎長達兩小時。
她别開臉深吸幾大口氣,準備等下再戰,視線偶然瞥見放置在頂層的一瓶。
橙葉。
心念微動間她擡手拿了下來,随即打開。
絲絲縷縷的香氣從瓶中漫開,跳脫的甜中凝着點似有若無的清沉。
她垂着眉眼思索幾番,重複地聞了許多次,将玻璃塞放回,氣味瓶安穩放在手邊,緊接着又挑了與之融合相配的其餘幾味。
三四樣被用滴管從液體瓶中小心地吸出,緩緩混合于一處。她再按步加入其餘,最後靜置。
她花了點時間為它起個合宜的名字,窗外的夜色漸濃,次第的燈火漸來,春夏交接之際不遠處的樹枝攏在其中青綠,主調的橙葉薄薄入霧來,她想了想,就叫——
“回青葉。”
她又忽得想起什麼,目光落在手邊另外一瓶,标簽上的“蔚藍”二字簡單明了,她佐了烏木沉香和煙墨。
“這個又叫什麼?”先前那位招待她的人笑眯眯地問她。
言着看向攤在手心的細長香水瓶,深藍色的水波搖搖晃晃宛如春生,她笑了一下回道:“寫給遠湖的信件。”
對面的人确認完是哪幾個字,很快打印好标簽粘貼完畢,将包裝好的香水瓶交還給她。
言着看了幾眼标簽下方的一行小字——“The City Of Muse”,她頗有些好奇:“缪斯之城?”
“是,也算是開店的初衷吧,”那人回她,“DIY需要靈感,人可以是缪斯,物也可以是,文字、語言、圖畫,當然城市也可以。”
她撩起眼皮笑笑:“所以,這就是你來這座城市的理由嗎?因為給了你很多靈感?”
應是店主的人坐回位置,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是也不是。”
“那就是有人給了你這樣的靈感,”言着将香水瓶收到紙袋裡,“destiny命運,但店名隻留了前一半,是……”
“目的地。”店主很快接上後續。
聞言言着笑了起來,用視線摩挲着紙袋上的店名logo,和她今天拆的那個底座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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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她沒返校,賴在家裡又吃了一頓,下午抱着手機繼續挑禮物。
她倏得回憶起遊樂園的那次,雖然短暫但她還是即刻有了想法。原本想在線下買,但她查詢幾個銷售點發現都無貨,于是果斷在網上下單,想來之葉生日前肯定能到。
最近學校食堂多了不少新菜色,好的不多,差的也不少。片刻嘗鮮過後,這些窗口因着人一多吃啥不是吃的普遍心态恢複到恒定的水平。
她出教室的時候晚了幾分鐘,等排好隊拿到餐,偌大的食堂人滿為患,好不容易才蹲到一個空下來的位置。
對面用完餐的同學似乎對她餐盤裡的食物感興趣,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她:“你的飯看起來好好吃,是哪家的啊?”
言着友好地笑了笑,回她:“最右邊新開的那家,教職工隔壁。”她停頓半刻,“有點鹹,其餘都不錯。”
同學笑了笑,向她表示感謝,言着應了一句沒事。
那位同學很快收拾好離開,她提起筷子低頭往嘴裡送了幾口,就聽見有一道聲音自她身側響起。
“這裡有人嗎?”
眼熟的學妹哧溜一下竄到她眼前,她擡頭恰好對視,囫囵吞下一口飯,搖頭:“沒。”
學妹将餐盤放在對面随後落座,又遞了瓶汽水給她。
言着跟這位學妹也算熟識,比她小了兩級,高一開學時向她問過路,之後七七八八的活動也見過幾次面交換過聯系方式,人好相處,所以她們關系不錯。她大概知道凡事皆有因,開口問她:“想問我些什麼?”
“是這樣的,學姐,”學妹也不拐彎抹角,“這不是童話劇快開始了嘛,想問問你排練的事。”
言着邊吃邊回憶具體的細節,一一告訴她,臨到最後她竭力思索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多媒體教室的租借我不太清楚,空教室應該也行,當時我們班被刷了,所以……”
她的腦海内靈光一閃,一個名字忽然跳了出來,她頓了頓:“但我可以幫你問問。”
學妹的眼睛登時更亮,就差要把言着供起來,忙不疊道:“太感謝了,謝謝學姐!”
言着笑了一下:“沒事。”
風風火火的學妹來去匆匆,很快扒拉完飯跟言着道别。
言着望着她急忙離開的背影,感慨了句年輕真好,視線還未收回,一錯之間瞥見不遠處的程節。
她坐的位置在食堂二樓靠窗的地方,稍微偏頭就能看見樓下茂密的綠化,平時用來賞景也不錯,離回收處也不遠,而她又恰好正對着,雖然她覺得隐在人群之中的她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
程節雙手端着空餐盤正準備倒飯,大概是前面那個人倒飯倒得四濺,餐盤和筷子也扔得叮鈴哐啷,他向後躲開一步,被斜後方打鬧的兩個人撞個正着。
手一歪,餐盤裡的菜汁就澆了他滿手。他作勢護了一下,但依舊有部分滴在地上。
“對……對不起對不起!”
那倆人慌忙道歉,還有熱心的同學遞給他紙,言着隻能看見他的側臉,程節眉也沒皺,看起來不太在意,平和地笑了笑:“沒事。”随後接過紙,朝同學道謝,“謝謝。”
他單手利落地将剩菜倒了進去,讓開那一小塊地方,準備去洗手池那找個拖把,就看見一旁的食堂阿姨拎着拖把飛快地弄了幹淨。
“阿姨,辛苦了。”
食堂阿姨朝程節擺擺手,樂呵樂呵道:“都是小事,快去學習吧。”
程節點頭告别,離開前他朝言着的方向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再默默斂回目光,低頭瞧着被汁濺到的鞋尖,擡腳朝小門走去。
食堂裡設有幾個回收處,兩個大一點的連接正門,小的旁邊則是食堂小門,絕佳抄近路的道。但因為開放的頻率非常随機,所以很多情況下需要碰運氣,但今天那門顯然開了。
程節看向她的時候,她正望了又望餐盤裡才吃了一半的飯菜。
現在還是不要打擾程節為好,畢竟浪費糧食實在可恥。
胡亂地扒了幾口,她不出意外地被猛地噎住,手裡擰開學妹送給她的汽水悶悶灌了幾口才稍稍緩解。
等全部吃完已差不多是十分鐘後,食堂裡早就過了高峰期,稀稀拉拉地坐着不成群的同學們。鬧嚷嚷的氣氛似乎在某一瞬間轟然散開,她起身端起桌上的餐盤前往回收處。
踏進教學樓時她擡手看表,離午間鈴還有段時間,她折身從教室門前穿過,順着走廊盡頭的樓梯上二樓。
十二班的教室裡坐了不少人,程節的座位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搬到了最裡面那排,而他此刻正低着頭伏在桌上寫些什麼。
黑色的簽字筆被他捏在手中,異常幹淨的桌面上隻有那份平整的薄試卷。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顯得空氣更為寂寥。
言着僅想了半刻,耳邊是風聲、翻頁聲和淅淅瀝瀝的說話聲,她彎彎眉眼喊住一位即将進教室的同學。
“同學你好,我找程節。可以幫我喊一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