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着回複完消息，擡眼掃到右上角的時間才驚訝地發現早就誤了飯點。

畫面上跳脫又協調的色彩回到從前或此時無稽又沉酣的春夜裡，她最後碎碎地又添了幾筆，從木椅上起身退開兩步，仔細地盯着打量。

沒過多久，她合上顔料盒，清洗畫筆、調色盤，将畫架堆到卧室的角落，最後笑眯眯地敲響了盛舒家的門，蹭飯的态度顯而易見且非常坦然：“餓了，有吃的嗎？”

盛舒讓開位置，帶她進屋：“叔叔阿姨沒把你抓起來吃飯？”

言着哎呀了兩句：“他們今天臨時有事，讓我自己解決一頓。”

“所以你就忘了？”盛舒從冰箱裡找了些新鮮的食材，臨時給她做了碗面，“簡單吃一點吧，太難的我怕你餓扁。”

言着忙不疊地點頭，就差要把盛舒供起來。

盛舒無奈地縱着她：“你先随便玩吧，等下就好。”

她拖長尾調應了一聲，舒服地在沙發上躺倒。

按好聽的話來說，盛舒家的裝修走簡約冷淡風，難聽點就是毫無人氣。盛舒不太喜歡點外賣，也不喜外人，所以她倒是常用廚房，也就廚房勉強多些煙火氣。

耳朵裡是廚房傳來的幾重奏，眼睛則無意瞥到茶幾上攤着的幾本純英文書籍和雜志，她随意掃了幾下暗暗皺眉。

即便隻是簡單的幾眼，她也能大概猜測到内容。

沒等她有更多的反應，抽油煙機的嗡鳴聲一下停了，想來是面已經煮好，片刻盛舒端着碗面放在她面前。

“他們一定要送你出國嗎？”言着斂着眸，語氣一黯。

盛舒對她全無保留，将筷子遞給她：“是啊，已經定下了。”

聞言言着尾音耷拉地哦了一聲，然後猛然擡頭握住盛舒的手，直直看她：“那你想去嗎？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幫你。”

盛舒很輕地笑了笑，像寒宮折得那枝桂，飄飄然得下一刻就要墜落，聲音依舊平平淡淡，恍若毫不在意：“反正最後的結果不過都一樣，我沒事的。”

言着似乎被什麼東西哽在喉嚨，張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重重地籲出一口氣，鄭重地又問了一遍：“隻要你說不想，我就可以幫你，相信我。”

盛舒抽出手回握住，良久她搖搖頭，仍不忘笑着出聲寬慰：“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也要相信我呀。”

言着朝後躺沒吭聲，盛舒忽然笑起來：“面要泡透了，會不好吃的。”

她嗷了一聲，從沙發裡哼哧爬起來，邊嗦面邊委屈：“吃一頓少一頓。”

盛舒覺得有些好笑，揶揄她：“什麼啊，我隻是出國，又不是要死。”

言着瞪她一眼：“呸，少說晦氣話，不吉利！”

盛舒伸出手在嘴上作拉拉鍊的動作，投降道：“好，我不說了。”

一頓面的時間不長，言着心懷悲傷地嗦完，盛舒現在的心情倒是不賴，看了兩頁書後去卧室裡拿她提前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是什麼？”言着捧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禮盒，問她。

站在開關附近的盛舒回看過來，啪得一下按滅燈：“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驟然席卷的黑暗中隻剩手機屏幕微弱的光，徐徐照亮一小塊地方，言着摸索盒子的邊緣輕巧掀開，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個形似硬殼書的小盒。

她的手按在磁吸的搭扣上，順着力道打開。

有撲棱棱的變色蝴蝶扇動翅膀從盒中飛舞而出，盈盈越過的軌迹依稀落下點點細碎的金粉，不知疲倦地飛到半空再如斯落幕。

言着伸出手，有一隻掉在她的掌心，她看向盛舒：“手藝見長啊，還會發光。”

盛舒嗯了一句：“也不是什麼難事，按着教程做順帶刷上變色油墨，再抹點熒光粉。”

言着的視線瞥到茶幾上的碗，感慨道：“還好我早早嗦完面，不然粉都掉碗裡肯定沒法吃。”

“……”盛舒按亮客廳的燈，幾步坐回沙發，手裡撿起一本英文雜志翻過幾頁，“再給你做。”

她一隻一隻撿起散落的蝴蝶，重新裝到小盒裡，粗略地收拾完畢後稍顯困倦地也窩回沙發，打了個哈氣：“今天不吃了，明天繼續。”

盛舒沒擡頭，那一聲嗯像悶在喉嚨裡般，她低低地應和道。

燈亮得有些晃眼，言着擡手遮在眉上，企圖擋掉部分光線，但偏偏白得吓人，滲透進指縫間恍若無孔不入，刺眼得很。

“你這燈該換了，一點都不溫馨。”

盛舒無聲地笑了笑，手上再翻過一頁：“你出錢。”

“也行啊，”言着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問道，“你到時候去國外學什麼？金融？”

盛舒沒擡頭，拿起桌上的筆圈點勾畫：“差不多。”

言着的臉色變換，情緒上來得也快，頗有種悲從中來的感覺，斂下睫毛默不作聲，原本絮絮叨叨的場景蓦然沉默下來，趁着晚間穿堂而過的冷風徐徐作啞。

盛舒見她許久不言語，挑起視線往她這處來，溫聲說：“又不是見不到了，有空可以飛來國外見我嘛。”

言着在沙發上躺倒，長歎一口氣：“隻能這樣了。”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多數時間是她安靜地陪盛舒學習，偶爾她也會看點打發時間。再晚些時候她困懶地準備回家，盛舒起身相送。

立在空曠的長走廊上的言着扭頭望她，晏晏道：“走咯，晚安，睡個好覺吧。”

盛舒擺擺手，随後道了句：“好夢。”

沉重的門在她眼前合上，好友的身影早已不見蹤迹，她也重新回到茶幾前。

很輕的簽字筆在桌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撞到書角磕碰着堪堪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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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言着趁着今日無事，将昨日收的禮物一齊拆開，留下幾個适合裝飾卧室的，其餘分門别類地送到專門辟出來的禮物收藏室。

書桌上程節送的那枝海棠倒是還待在原處，清清冷冷地立在那，隻可惜和她卧室的風格不太一緻。

她盯着直豎安置的花枝看了半晌，從中拆了出來，重新找了支架和中空的透明玻璃橫向固定，放在書桌顯眼的地方。

輾轉便到下午，她吃了午飯才想起她那一小疊試卷。作業内容都很基礎，她寫到三四點差不多全部結束。

在屋内四處逛了一圈，電影開了又關，她頓覺無聊，便換了衣服出門轉悠，準備給之葉挑個合心的禮物。

不料沿街的風景不是太過熟悉就是大同小異，她興趣大減，給梁照女士打了個電話，約在常去的那家餐廳吃飯，她請客。

梁照女士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晚飯一頓不做少一頓的心理欣然應允。

飯後，她别了梁照又随便逛了逛，路過一處新開的店鋪駐足。

這看起來是一家裝潢清雅的DIY工作室。

她仰頭看店名，幾個鎏金的英文字母構不成一個完整的單詞。

——“Destcity”。

很像destiny，但又偏偏不是。誠如命運二字，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她從透明的玻璃看進室内，最外邊的架子上擺滿了一排排棕色的氣味瓶。

雖然看不清白色标簽上寫了什麼，但想來應該是各種香水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