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成朵的雪花在下降的過程中粘上他的鏡片,眼前登時花了一小塊。
他擡手取下眼鏡,手邊沒有鏡布他索性直接指腹抹過。擦不幹淨是必然,甚至更糊,他又順手抹了幾下,全不在意。
飄雪不停,但偏偏長街有盡。他朝前掠過一眼,偷偷扭頭看她,再默默移開視線仰頭望夜色融雜的天。
他看不清落雪的軌迹,純粹感受氛圍,下一秒一片無辜的雪花掉進他眼裡。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該,真是該。程節邊默默腹诽邊瘋狂眨眼,化為水的雪花刺激得他眼眶發紅,他用手掌抵住眼睛,暫停保持一緻的步速留在原地。
“程節!”言着聞聲回頭就看見他捂着眼睛很不舒服的樣子,她即刻掏出一小包面紙,抽了一張給他,“擦擦。”
程節拿開手,接過面紙按在眼睛上。他毫無章法地擦了幾下,緊緊閉着一隻眼。片刻他嘗試睜開,又無可奈何地再次閉上,手裡攥着那張紙。
從言着的角度,她能看見他的眼睛紅了一點。她眉心皺了皺,眼露擔憂。
程節今天穿了件沖鋒衣,擡手向後夠自帶的帽子,唰一下戴上,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委屈,眉眼耷拉,然後忽得半抱住言着,很輕地趴在她的肩膀。
言着反應過來,一手按開長柄的雨傘,将撐開的傘斜籠在他的頭頂,她還特意降了點傘,确保能把他罩個完全。
她随即伸手拍拍程節的背,哄他:“好點了嗎?”
程節嗯了一聲。
言着也不知想到什麼,彎着眉眼伸手去接落雪,但可惜,沒有任何一片落在她的手心。
這場雪是今年的初雪,也許會有一朵掉在她的頭發上,或者掉在程節的頭發上。
但估計很難堆積,那也算初雪能勝白頭吧。
過了一會,程節睜開濕漉漉的眼,視線越過言着的肩落在地面,他清楚地知道現在應該松開,但再稍稍……停留得久一點吧。
言着不明情形得縱容他,早已縮回的手在他背上又拍了幾下,試圖安穩他的情緒,直至預期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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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學期以三天的期末考試為限,一周後言着返校拿成績單和小結。
初雪過後斷斷續續也下了幾天的雪,多少能在綠化上壘成一攤,她嘗試用薄雪握了個小雪人,放在空地的角落。
返校那天她路過看了一眼,發現它早就融化了,地上隻剩依稀的髒雪。
坐在教室裡的時候她恍然覺得人生一夢,空的黑闆,請假的盛舒,班主任在發各類材料,桌上也沒有堆滿的書和試卷。
但這樣的感覺很快散開,她忙着給沒來的盛舒收拾,一通打包好再套上文件袋收進包裡。
衡岚沒有占用假期補課的傳統,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全看學生的自覺。它提供給所有學生平等的機會,想要那便努力,不想也沒關系。
所以今年的寒假也很早,言着幾乎有大把的時間可供安排。
她在人群之後邁出教室,她無意做那個衆人皆醉的清醒者,單純是因為跑得沒他們快。
站在校門口旁邊等人來接時,她心裡在盤算該給程節挑個什麼樣的禮物,她好像不太知道程節喜歡什麼。
程節的生日在春節之前,恰好壓在她計劃出遊的臨界點,她趁着前段時間的假期将草率的規劃表推翻重來,現在倒正好思考該提前準備什麼禮物。
冬日的寒風一卷,言着被冷得瑟縮一下,臉往圍了幾圈的厚圍巾裡埋。
明明昨天還是個豔陽,但今日溫度卻陡然下降,她全副武裝也沒用,寒氣仍會從縫隙裡滲進四肢百骸。
她來回踱步緩解,不久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她朝降下的車窗内打了個招呼,随後拉開車門鑽進車内。
她沒有注意到斜後方不遠處的地方,程節剛剛踏出校門口。
他凝着那輛起步的車,突然覺得很眼熟。
陸高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程節嘶了一聲回神,陸高毫無愧疚感地問道:“怎麼回家?還是老樣子?”
程節收回視線,低聲:“嗯。”
“走啊,”陸高往前走開幾步,回頭疑惑地看了看待在原地沒動彈的程節,“愣着幹嘛。”
程節最後又朝車離開的方向看,扯了一下包帶:“來了。”
公交車平穩地駛向終點站,期間他的電話響了幾響,屏幕上顯示三個字的來電名稱,他即刻接起:“連教授。”
說起他和連澤海那不算聯系的聯系,還要回到九月份的化學競賽。
對于喜歡化學的程節來說,不可能沒有了解過連教授的成績,更何況他從前就很敬仰他。
比起連澤海的學術成就,更有名的可能是他的臉,以及他那句樸實無華的解釋:“因為我的妻子很喜歡嶽林,所以來了嶽林。”
此後他創立的實驗室在重重之中帶領嶽林化學一路跻身topline。
他作為特邀評委先前和程節在人群之中潦草地見了一面,路過程節身側時簡短地問他:“程節?”
那時的程節還在狀況外,愣愣地回複道:“嗯,是的,是我。”
連澤海什麼也沒說,隻點頭示意,随後離開。
程節得以存到他的聯系方式還得虧喬林,但喬林也沒說什麼,隻是讓他存好,日後有用。
電話那頭的連澤海言簡意赅:“是我。”
“喬林說你們今天返校,明天放假,”他解釋來意,“最近項目正好收尾,我可以帶你參觀,有興趣嗎?”
他停頓片刻,從聽筒裡傳來細微的紙張翻頁聲,随後他輕咳一聲:“大概三四天……”
那邊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陣,程節剛想答複,連澤海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無奈地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去接你。”
我,我們?程節按捺下疑惑,悄然盤算了一番時間發現足夠,答複他:“可以的老師,22号之前我都有空。”
連澤海斜睨一眼旁邊被他按住後脖頸面桌思過的某人,将手機公放:“明天可以嗎?”
某人即刻精神起來,從他手底下掙脫,眼巴巴地盯着他看。隻聽見程節回複好,她便即刻靜悄悄歡呼起來。
連澤海望着她,嗓音帶上輕微的笑意,對着通話那邊的程節道了句:“好,等下地址發我。”
電話挂斷後程節緊盯手機屏幕思考是該發個短信,還是先加上連教授的好友。
沒等糾結出結果,他就收到了一條頭像是可愛Q版貓貓的好友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