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他幫言淵解決數學難題，有時是言淵單方面向他輸出。有時候話題和言着無關，有時候隻是淺淺帶過，他又有時候希望離她更近一點，非她不可。

程節捂緊所有的心思，在無名店前駐足等待，深吸一口氣後推開店門。

淩寶七依舊在桌前忙活，程節在一旁也不開口說話，隻是靜靜打量着周遭。等她将亟待的事物處理完畢，程節才出聲：“您好，我來拿那件禮物。”

“在這裡，”淩寶七點頭退開，“挑選一下包裝。”

程節眸光流連，拿了邊上暗紫色染金的花紋樣式給她，又選了相配的緞帶。

他視線落于其上，溫和問道：“它還沒有名字嗎？”

淩寶七重新找了禮盒，一圈一圈包裝，聞言慈祥一笑：“現在有了，它叫私奔。”

程節目光停留在裙子溫潤如月色的波光褶皺上，思索片刻，了然笑着稱贊道：“很符合它的意境。”

但未免太過悲傷。

有情人在月夜私奔，前路未知，一腔孤勇，歸途未知，各自珍重。

程節帶着零星笑意問淩寶七，但眼裡有些深藏的難過，他的聲音有點低：“冒昧地向您借一張卡片，和一支筆。”

淩寶七什麼也沒問，依言遞給他。

程節接過，再次道謝，筆尖在卡片上飛快地掠過幾筆。等字迹變得幹涸，他合上的那一瞬間又倏得一把打開，在那個英文單詞上劃了道貫穿的橫線。

給言着，Secret。

淩寶七已經包裝完畢，程節把沒合上的卡片遞給她，她将卡片放在正中心，合上禮盒，用柔軟的緞帶做最後的裝飾，包裹完全後妥帖地塞進禮物袋，交給他。

程節告别，踏上此去的歸程。

回程的路毫無新意，也沒什麼時間的限制。他騎一路晃悠一路，乘着長風，伴明月千裡。

到家的時候，他将禮物袋抱在懷裡走進卧室，比了許多位置，最後決定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他的頭腦空得不能再空，大事得償之後便也隻剩下發呆。

如此渾噩到晚飯後，被手機連續幾聲響拍醒，他垂眸去看，言淵接連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貓貓探頭]】

【程哥程哥！！！】

【你知道不！！】

【我侄女她今晚要回去了！】

【現在正在收拾東西！！！！】

程節凝着這幾行字，怔住半晌，點開和言着的聊天框又退出。

他草草收回手機，奔向屋外，匆忙地跨上自行車。

再一次路過王嬸家時，他已不複往日的心境，但還是忍着席卷而來的焦躁和失落問道：“還有玻璃汽水嗎？”

王嬸剛要收攤，她在一桶碎冰裡翻找，笑呵呵遞給他：“最後一瓶，屬你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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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着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她仰面躺在搖椅上伸手拿過，眯着眼解鎖。

一半消息來自盛舒，一半消息來自她媽，梁照女士。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劃過，時不時被分享的趣事逗笑，轉眼劃到最下，她的目光落在最後一條消息上。

【收拾好行李，八點來接你。】

她猛地坐直，眼裡一瞬有光彩亮起，夢寐已久、待機超長的暑假旅行在向她招手。

幾乎是立刻，她就奔向閑置的行李箱，環顧一圈開始打包行李。

她帶來的東西不多，很快就能收拾完畢。

寶石藍的行李箱閃爍着獨屬于金屬的冷硬色澤，清醒也如漩渦。

言着收到程節消息的時候，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帶走窗台上新買的那盆茉莉。

原本空曠的界面突地跳出一條消息，她盯着那行字發呆，界面頂端是正在輸入中……

【現在有空嗎？】

她在屋内掃了一圈，大部分東西都已收拾好，她坐在放置于陽台的秋千搖椅上休息，邊晃悠邊給程節回消息：【正好有，怎麼了？】

[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斷了一瞬，轉而換上新的一輪。

很快對面來了回答，依舊委婉，帶着點程節的個人風格，他試探地發送：【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現在下來嗎？】

【嗯，就是，我在門口等你。】

言着很輕地咬了下嘴唇，回複他：【等我，馬上。】

她套了件丢在床上的衣服下樓，順手按掉卧室的燈。

今晚月色不錯，言着看見程節的時候，他正遙遙望着不遠處熄滅的窗戶，人到近前才反應過來。

他臉上重新揚起笑，送上那最後一瓶玻璃汽水的動作慢了半拍，像生鏽的即将報廢的機器。

言着察覺到他的狀态不太對勁，隐藏在表皮之下的情緒如爆發前的岩漿，地溫升高，轟隆異響。

夜間微涼的風不覺讓她想到什麼路遙水迢迢的場景，言着眉眼彎彎回他：“又不是生離死别，搞這麼悲壯幹什麼。”

程節依舊固執地遞給她，一如以往的每一次。

他的笑裡摻雜着隐隐的苦澀，故作輕松地開口：“怕下一個時間段的你我，已不是眼前人。”

“怎麼聽起來像是學糊塗了？”言着笑意不減，她深深望進他的眼裡，目光格外平靜，她繼續開口，“不必悲傷，這世上一切的相遇大概都是為了離别。”

“也許吧，”程節垂下眼眸，竭力從怅然中抽身，他示意言着伸出手，将禮物袋遞到她面前，“送你的離别禮物。”

山水一程，我送半程。

言着定定地看着他沒動作，程節很淺地勾了下唇角，彎腰将禮物袋送到她的手邊。

身高逆轉，距離接近。

禮物袋的提手不經意蹭到她的手背，異樣的感覺從此處蜿蜒升騰。

她的手下意識往後躲了半點，反應過來後她擡眼看程節。

程節仍舊保持着那個略顯恭順的姿勢，她好像能洞察到匿藏的顫抖，她歎口氣伸手接過：“謝謝。”

程節作勢要退開，卻又被一道清晰的力量阻住，他呆愣愣地擡頭朝她的方向望去。

言着反手拉住他将要抽離的手腕，她說：“等我一下。”

她不知從哪變出一小朵茉莉，直直将它放在他的掌心，清淡的香氣如墜千斤，壓得他心口微微發燙，而觸碰到的皮膚也溫熱燎原。

有莫名的情緒湧上臉，眼尾泛紅，程節明明在笑卻感覺要哭不哭，他想掙脫向後退開，最後隻是單手捂住臉不想讓她看見。

言着往前拽他，程節随着力道向她而來。

她松開握住的手，張開手臂，語氣輕松：“抱一下吧。”

“程節，開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