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相遇後的第七天,江蘅站在晨光書店的教輔區。這裡堆滿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油墨味混着舊書的潮氣。最裡面的書架後,許星遙正蹲在地上整理繪本,聽見腳步聲立刻擡頭,指尖還夾着枚銀色書簽。
“你果然來了。”許星遙拍拍身邊的地闆,遞過袋草莓味薄荷糖,“上次看你拿了薄荷味,其實這家店的草莓味才是招牌。”她說話時,手腕内側的楓葉胎記在燈光下若隐若現。
江蘅忽然想起三天前在便利店看見的場景:許星遙對着貨架上的薄荷糖發呆,指尖在草莓味和薄荷味之間懸了很久,最後拿了後者。此刻她掌心的鐵盒還帶着體溫,蓋子上的齒輪紋路硌着指紋,像某種隐秘的暗号。
“你為什麼總來三中附近?”江蘅拆開糖紙,草莓香氣混着薄荷的清涼在舌尖炸開,比想象中柔和許多。
許星遙翻開繪本,指尖劃過泛黃的書頁:“我初中在三中讀的。”她的聲音輕得像書頁翻動的聲響,“後來我媽說育明的升學率更高,就轉學了。”繪本上畫着兩隻遷徙的雁,其中一隻翅膀上有道傷疤。
書店的吊燈突然閃爍,陰影裡,許星遙的側臉被分成明暗兩半。江蘅看見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胎記,忽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這個動作出現在她提到“後來”的時候——像道被反複觸碰的舊傷。
雨聲漸歇時,許星遙忽然指着繪本上的雁群:“你知道嗎?雁群裡如果有成員受傷,總會有另一隻留下陪伴。”她轉頭望向江蘅,眼裡映着窗外初晴的天光,“哪怕明知會被遷徙的隊伍抛下。”
江蘅的後頸忽然發燙,仿佛有片楓葉形狀的胎記正在那裡生長。她低頭咬住糖紙,甜味混着紙漿的澀在齒間蔓延。遠處傳來書店老闆鎖門的聲響,許星遙起身時碰倒了繪本,露出夾在裡面的照片——兩個穿三中校服的女孩,在老槐樹下比着剪刀手,其中一個手腕内側,有片和許星遙一模一樣的楓葉胎記。
“她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許星遙撿起照片,指尖撫過另一個女孩的臉,“後來她搬家了,去了北方。”她忽然把照片塞進江蘅手裡,轉身走向書店門口,馬尾辮在身後甩出利落的弧線,“下周同一時間,這裡有《納蘭詞》的讀書會,你來嗎?”
江蘅盯着照片上的女孩,突然發現她和許星遙笑起來時,唇角的弧度一模一樣。照片背面用鉛筆寫着日期:2019年9月3日,正是許星遙轉學去育明的前一天。
走出書店時,暮色已經漫過街道。江蘅摸着口袋裡的草莓糖鐵盒,齒輪紋路在掌心刻下淺紅的印子。遠處的公交站台,許星遙的傘尖正劃出細碎的光斑,像撒在夜空中的草莓糖屑。她忽然想起奶奶常說的話:“有些相遇像梅雨,潮濕又漫長,卻能催開遲開的花。”
而此刻,江蘅掌心的糖紙正在晚風裡輕輕顫動,像隻想要展翅的蝴蝶。她不知道,這隻蝴蝶即将帶着她穿過漫長的雨季,飛向有星子閃爍的夜空——那裡有個人,早已準備好與她共赴一場,關于救贖與擁抱的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