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籁俱寂。
地牢四面不透風,李漱玉僅能根據一扇小小的窗和外頭隐隐傳來的打更聲知曉已經到三更了。
牢中的其他人睡得正香,各異的鼾聲此起彼伏地充斥着整個地牢,将李漱玉牢牢囚禁在其中。她不僅覺得聲音惹人煩,陣陣翻湧着帶異味的潮氣更讓她渾身難受。
這要是等那無能刺史替她昭雪沉冤,不如指望君如晦那個小細胳膊細腿能把這大牢轟開救她出去。
她輕輕地翻了個身,一隻耗子似乎被她的動作驚動,呲溜一下從一個角落裡竄出來。李漱玉好不容易看見個活物,伸出腳尖一踩,将老鼠尾巴壓在腳底下。耗子無端受了這等驚吓,四隻短腿便開始四處亂蹬,指望着自己能掙開李漱玉的禁锢。李漱玉玩了一會兒又覺得沒意思,擡腳大發慈悲地放了耗子一條生路。耗子如蒙大赦,連剛剛丢下的半塊饅頭都沒來得及撿,便又呲溜一下逃走了。
李漱玉側躺在草垛上,雙目無神地盯着前方,忽地聽見了一陣風聲。
這是習武之人最熟悉的運起輕功的風聲。
李漱玉剛想翻身起來,但眼珠一轉,立刻半阖上眼睛,隻留一條縫觀察到底是什麼情況。
一陣紫色的煙霧氤氲在黑暗中,帶來了一股甜膩的味道。李漱玉鼻子癢得很,一個噴嚏隻生生憋了回去。
别讓我知道是哪個孫子在裝神弄鬼,不然腦袋都給你揪掉。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慢慢在牢房中響起,李漱玉眯着眼極力辨别那人來的方向,可聽着聽着卻覺得有哪裡不對——
腳步聲竟然是從自己身後傳來的!
她感覺有一道寒芒掠過眼前,當即顧不上裝睡,連忙側身翻過,在草垛上骨碌碌滾了一周。起身擡眼,就見自己方才躺着的地方齊刷刷地紮了一排泛着寒光的刀片,而刀片之後站着一個鬼魂一般的黑衣人。
那人見李漱玉發現他了,身子便忽地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向外一折,胸口瞬間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就好像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紙一樣,直接從牢房的欄杆縫隙裡鑽了出去。
這是什麼功夫?
李漱玉第一次見着這樣的招式,一時間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人就是打着她出不來的主意,手腕一翻,又是幾柄飛刀襲來。李漱玉沒有趁手的武器,情急之下抓起獄卒送飯的碗丢了出去,才堪堪攔下那要命的飛刀。可就在她松了口氣的時候,一點寒芒從在空中破碎的瓷碗中穿過向她刺來。李漱玉連忙向旁側一閃,才避過了要害。但是那飛刀還是刺中她的肩頭,刺痛之後就是無休止的疼痛從傷口處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應當是什麼麻沸散一類的東西。
那人見李漱玉已毫無還手之力,這才信步慢慢走來。他停在欄杆前,以一種奇怪的嗓音道:“把東西交出來。”
什麼?
李漱玉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東西是什麼鬼東西,但眼珠一轉,假裝知根知底道:“東西呢,确實在我這裡,但是你得先把我中的這麻沸散解開,我才能把東西給你。”
那人哼笑一聲,一隻手握住欄杆俯下身道:“少和我玩花樣。”
就在他專心緻志地對付李漱玉時,身後小窗上的簾子忽地無風自動,一個白影鬼魅般憑空出現在黑衣人身後。可到底是敢夜闖夔州地牢的人物,早在耳畔響過輕輕風聲的時候他便已察覺到,此刻手還握在欄杆上,上半身卻早早彎折了下去,避開了白影的一掌。
李漱玉定睛一看,顧不得自己愈發無力的四肢,瞪着那白影吼道:“楚懷瀾!你還有臉回來!”
楚懷瀾聞言一頓,回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手中的折扇一合便淩空從欄杆間的縫隙中飛過去,狠狠敲在李漱玉的一處大穴上。這記淩空點穴的威力倒是一點沒少,就連李漱玉尚處于麻木的胳膊都能感受到一陣劇痛,緊接着這劇痛便追着麻木而去,相互競逐在經絡之中。那股麻痹的無力感竟頃刻間消散了幾分。她扶着牆,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來。
那人見楚懷瀾來了,還順手給李漱玉解了圍,冷笑道:“早聽聞現任武林盟主雖然年輕,武功确實了得、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虛傳。”
楚懷瀾溫文爾雅一笑,向他抱拳道:“姑娘身手了得,去做梁上君子倒是可惜了。”
等等,這位兄台竟然是女人?
那人顯然沒想到楚懷瀾竟能看出她的性别,登時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又聽了那句梁上君子,不禁更為氣極,從腰畔抽出一把軟劍,旋身便向楚懷瀾而來。楚懷瀾也反手拔身後劍出鞘,迎上那柄軟劍。
饒是離得挺遠,李漱玉也能大抵看清楚懷瀾和黑衣人的劍品質差得很大。那黑衣人手中的劍在微微燭火下并不反光,劍身是一種十分昏沉的黑色,就好像那劍将所有的光吸進去了一般,而反觀楚盟主的劍可真是......
樣貌不凡。
暫且不說那明晃晃泛着刺目白光的劍身,單說那鑲滿了七彩寶石的劍柄就已經讓人心情複雜。
那些寶石的個頭還挺大,擠擠挨挨在一起,那劍柄竟也能一并鑲上,也可以贊歎一句工匠是個細心人。
花裡胡哨,頗有暴發戶的風範。
沒想到楚盟主你的審美是這個樣子的,失敬了。
兩柄劍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并未發出半點聲響,反而是分開以後,室中才響起“叮當”一聲脆響,宛若金玉相碰的空靈之音。
原來這便是高手過招,李漱玉靠在欄杆上歎服道。
但她剛感歎完沒多久,就見楚懷瀾手中那柄花裡胡哨的破劍劍身中央慢慢地裂開了一條肉眼可見的大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