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秉咬了咬後槽牙:“……我是讓你從營中找幾個稍有見識的人出來,不是讓你把人綁架回來!”
他原本想的是,不是還有一句俗語叫做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嗎。
他多找幾個人出來合計合計,就算不能想出個切實可行的辦法,起碼在張燕這裡也不叫無所作為,至少有了個交代。
可這認知,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偏差。
張燕卻是理直氣壯:“那營中沒有,不就得去外面搶嗎?”
他們黑山軍辦事一向如此,河内富戶有目共睹。
現在司馬朗和司馬懿也切身體會到了。
但他們最覺震驚的,不是自己被綁架的理由,而是張燕對劉秉的那個稱呼。
“陛下”?
哪個陛下?他在喊誰陛下!
眼前這個身着布衣,面貌看起來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嗎?
司馬懿此刻已顧不得裝作被吓到的樣子了,直愣愣地睜開了眼睛,唯恐自己錯過了眼前的任何一個細節。
對于年僅十一歲的他來說,今日發生的種種,已經完全超出了平日的認知。
是,他們兄弟都有早慧的美名,但……但是也用不着把他們丢到這樣一個處境,來證明“早慧”吧。
那跛腳的年輕人仿佛忽然意識到了張燕先前的稱呼問題,烏沉沉的眼光掠過了眼前的被捆縛的兩人,随即一把将張燕從軍帳中拉了出去。
兩人的腳步聲很快遠去了,隻剩下了這對倒黴的兄弟。
司馬懿以耳貼地,認真聽了一會兒,蛄蛹着挪到了兄長的身邊。
他還沒開口,司馬朗就已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你别問我,我沒有見過陛下。我參與朝廷考核,受封童子郎的時候,還是先帝在位,先帝也無需接見我們這些後生學子……”
“唯一能确定的隻有一點,他的年齡對得上。”
其實劉秉在穿越之前正讀大三,二十一歲的年紀。
但他畢竟不像司馬朗一樣長得着急,還在十二歲考試的時候就被人誤認為謊報年齡,所以劉秉現在看起來,同十七八歲真沒多大的區别。
就是這一句“年齡對得上”。
可這句判斷并沒有用。
司馬懿低聲喃喃:“光知道年齡對得上說明不了什麼。按照父親在來信中所說,陛下已被迎回洛陽北宮之中,不應該在這賊窩中。”
“慎言!”司馬朗面色肅然。
他向來是個溫和敦厚的人,但今日處境不妙,也不得不說話冷硬一些。“張燕雖是黑山賊,畢竟有朝廷封官在身,明面上還要稱一句平難中郎将,将此地說作賊窩,将朝廷置于何地?讓那張燕聽到,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司馬懿年紀雖小,卻聽得進去話,當即垂目認錯:“是,我該說,皇帝不當在張燕軍中。”
司馬朗歎氣:“但張燕也沒這個能力僞造一個皇帝。”
不止是沒這個能力,也不像是有這個頭腦。倒是那年輕人,或許有這個本事冒認皇帝身份。
偏偏他聽到張燕将人擄來的消息時,驚訝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說自己也是被人搶來的時候,說的也是一句真話。
這就讓人更摸不着頭腦了。
本以為董卓入京,挾持皇帝,總攬軍權,有可能會禍及司隸各郡,已是對溫縣司馬氏的大麻煩,誰知道真正要命的事情,還在這裡!
張燕說出一句“陛下”說得容易,把他們“請”來出謀劃策,也隻是對屬下的一句吩咐,他們要考慮的問題就多多了。
司馬懿剛要再說,忽然耳朵一動,又一個翻滾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外面一輕一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下一刻,便見劉秉重新掀簾而入。
因是逆光,司馬朗和司馬懿很難看清,他在将目光逡巡于兩人之間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
緊接着就看到,他臉上挂着有些微妙的神情,先蹲下在了司馬朗的面前,伸手去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
“陛……先生,此舉不妥!”張燕不知道在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又開了口。
劉秉解繩的動作一頓,還是繼續做了下去:“妥與不妥我心中有數,無需多言。道不同者不相為謀,反而是拖了我們的後腿,連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嗎?”
司馬朗費力地轉頭,分明看到,這年輕人在說出這話的時候,指尖微微一顫,仿佛将好不容易帶回的助力送走,于他而言也很是不舍,但仍然果斷地做出了這個抉擇。
繩索散開在了司馬朗的身側。他先前不能動彈的雙手雙腳終于能重新活動,隻是因捆縛的時間有點長,腿腳還有些發軟。
緩過了那陣麻勁時,劉秉也已将司馬懿身上的繩索給解開了。
他将手向帳外一指:“你們走吧。”
司馬朗遲疑:“你……”
劉秉打斷了他:“不必多問了,盡早離開此地。董卓與朝堂勳貴必有一争,令呂布前來河東剿匪隻是一個開始,就連皇帝都朝不保夕,何況是其他人。若我是你們,必定即刻離開河内,另尋他處落腳。”
司馬懿擡頭,認真發問:“你真不攔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