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當年梁家的院子早被收回,轉手租給了其他人,後院的秋千和花架子也被推了,陶珑離開時,那裡隻剩下一片芳草萋萋。
但是眼前分明是當年的情形。
她坐在秋千上,膝頭上放着本書,懶洋洋地曬太陽。雯芳不知跑哪去了,不見蹤影,隻留她一人在這空蕩蕩的院子裡。
梁家向來節儉,朱清研不願意花兒媳婦的錢,是以家裡丫鬟小厮都極少,不是在廚房,就是被陶珑安排去她身邊伺候。
擡起頭,看見秋千上纏的紫藤花剛結出花苞,隻有零星幾朵吐蕊,陶珑恍惚了一瞬——這是什麼時候?連這幾株花都還在?
大概是朱清研離世後吧,她就再沒心思折騰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雯芳也想起不來這些,來年春天時,紫藤隻活下來一株,還被她無情地鏟去了。
陶珑腳後跟微微用力,秋千輕晃起來。
她在夢境中享受着過去的閑适時光,陽光曬得人昏昏欲睡,心情也好了許多。
可惜啊,可惜是做夢。不過能偷得半日閑也好,總比睜眼就要面對那些瑣事強。
她自得其樂的輕晃秋千,直到聽見腳步聲從背後傳來,秋千也猛地高高蕩起——
手裡的書飛了出去,陶珑被吓得差點和書一起飛出去,怒道:“梁蘊珍,你有病啊!”
書沒落在地上,被人穩穩接住。那人低笑一聲,問:“你不是經常叫我來這樣推秋千嗎?”
陶珑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你是故意的……真的很吓人好不好?”
但過了開始那陣心悸,她也坦然享受起梁椟的服務。
“要不要上來試試?”
若是從前,梁椟肯定要言辭拒絕,但這回在夢裡,也不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形象,居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秋千蕩回去時,被輕松定住。陶珑下意識往邊上挪了挪,騰出位置,身穿寶藍色錦袍的年輕男人從後面繞出,坐在她身邊,。
陶珑覺得這身衣服有些眼熟,偏過頭去看他。
面前的這張臉,不是記憶裡梁椟的樣子,而是杜成風的模樣。
她宛如被一盆涼水澆透,頭腦清醒了不少,“杜成風?”
梁椟不解問:“誰?”
陶珑嘴巴張張合合,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解釋,便搖搖頭,含混道:“認識的人。”
她的撐着椅子的右手被輕柔拉起,落入另一個溫暖的掌心。
是梁椟。
“你把我認成别人了?”
陶珑總覺得這話裡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很不爽地抽了下他的掌心,“你還有臉問我?”
梁椟:……
他一臉莫名其妙,“怎麼又成我的問題了?”
陶珑定定看向他的眼睛,“你以前說過,絕對不會騙我。”
這好像是兩人剛成婚那會兒,蜜裡調油時許下的諾言。
梁椟坦然地點頭,“對,絕對不會騙你。”
聽見這話,陶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直接把人從秋千上薅下來揍一頓。但轉念一想,她跟夢裡的人較什麼勁兒?
“萬一呢?”她問,“不許說‘沒有萬一’。”
梁椟思忖片刻,突然湊近她的臉,鼻尖挨着鼻尖,濕熱的呼吸打在陶珑的唇角,“那你說怎麼辦?給你當小狗?”
太久沒和男人這樣親密接觸過,陶珑下意識要往後躲,反被逼近角落。
她别過臉去,“我沒跟你開玩笑,當小狗不是便宜你了?”
一個輕飄飄的吻落在她臉頰上,陶珑隻感覺像被烙鐵燙過,心裡火辣辣的疼,那塊皮膚上還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如果不是無可奈何,我怎麼會欺你瞞你?”
梁椟跟隻大狗似的,整個人挂在陶珑身上,下巴在她的頸窩裡蹭了又蹭,說話聲音也黏黏糊糊的,“要是真有萬一,等那事兒過去了,随你怎麼處置我都行。”
“包括叫你滾蛋?”
梁椟:……
他沉默片刻,坐直了身子,将陶珑整個人圈進自己懷裡,“這個不行。”
陶珑冷笑一聲,伸手就要把人推開。
隻是,才擡起胳膊,梁椟就不見了。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她精心打理的小院子,和纏滿紫藤的秋千。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卻隻看到了雪白的孝服袖口,還有身上披着的麻布。
再擡頭,面前是大大的“孝”字,還有朱清研的牌位。
陶珑幾步上前,忽地腳一軟,就要倒下。但身後有人扶住了她。
記憶裡,雯芳沒有反應過來,她結結實實摔倒在地。
是了,這裡是夢。
站穩後,陶珑撥開扶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雙手,問:“你怎麼回來了?”
她的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抱歉,我回來晚了。”
陶珑轉身去看他,臉依舊不是記憶裡梁椟的臉,隻是他眼下青黑一遍,下巴上的胡茬淩亂,顯然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