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一路快馬加鞭下,陶珑緊趕慢趕回到金陵。
顧不上再和杜成風客套,進了城,她立刻回到福記,去找掌事問詢情況。
看到自家這據說要在京城待至少半年的東家,小柳還吃了一驚。
陶珑比他更吃驚。
——就在金陵,織造司的動靜,他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是織造司瞞得太好,還是他們這群人心思壓根沒在福記?
可惜,現在不是整肅内務的時候,陶珑盡管心裡有氣,也沒真的撒出來,隻吩咐小柳立刻去打聽。
剛決定福記的主營方向時,陶珑就果斷去找人去牽織造司的線,雖然最後的人脈不是什麼高官,卻也是個常駐金陵的狠角色——其名叫金彩,在皇帝的大太監那邊也頗有些臉面。
這是陶珑真金白銀堆出來的人脈,按理說,除非涉及到他們自身利益或是波及宮中,他怎麼也該悄悄給福記遞個信兒。
她衣服也來不及換,守着小柳,看他将打探消息的事吩咐下去後,又叫人去把賬本找出來。
早知道這樁生意會出問題,和織造司的來往,陶珑都單獨記賬,就怕哪天他們翻臉不認人。
不光是賬本,還有當時簽立的契約文書。至于見證人,金陵的知府,怕是也早被收買了,即便陶珑去找也沒什麼用。不過保險起見,她依舊叫雯芳去庫房裡挑件合适的禮物,給巡撫大人送去。
她像隻不停歇的陀螺,滴溜溜轉了大半天,将自己一路上以來操心的事全部安排下去,這才得空坐下歇息,翻看起送上來的東西。
這一摞是過去幾個月,她不在京城時的賬本。
有他們對織造司的動靜一無所知在前,陶珑可不敢相信這幾個月的生意不會出任何問題。
不出所料,才翻了兩頁,她就點了點賬目上那串收支,問:“什麼意思?”
眼前守着她看賬本的,是外祖送來的老人。一見東家來了火氣,他立馬賠上笑臉,“我瞧瞧……這些時日,我都叫小徒弟試着管賬呢,莫不是他出了什麼疏漏?”
陶珑懶得說話,好整以暇等着老掌事來一探究竟。
“哎喲,這……”
“老吳,吳掌事。”陶珑似笑非笑看着他,“您也是跟着着我祖父一起打拼的老人,平日裡呢,您給自家人開後門、弄點小錢,這都不是事兒,我也從沒說過您吧?”
為了趕路方便,臨走前,她将指甲鉸了個幹幹淨淨,指尖輕點桌面,發出一聲聲悶響,“但是呢,糊弄人也不是這麼個糊弄法——這賬本做的,就差拿我當猴耍了!”
說到最後,陶珑甚至輕聲笑了出來——氣的。
但她面上還是一派溫和,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加重半分,反而越發輕柔。
在這行當幹了幾十年,吳掌事深知認錯比辯駁更有用,立刻道:“東家說的是,都是我一時糊塗……”
陶珑合上賬本,遞給雯芳,“我待會兒叫人将這幾條賬目謄抄一遍,你明日就帶着這些東西去找外祖解釋吧。”
說罷,她不再理會呆立的老頭,自顧自低頭繼續翻賬本,順便吩咐丫鬟小厮閉門送客。
泡在木桶裡,陶珑随手往身上澆了一瓢水,突然意識到不對。
吳掌事隻是愛占便宜,不是蠢人,他的徒弟自然也一樣,隻是精明過了頭,斷然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閉目塞聽,忽然跌跟頭。
是有人指使?
她匆匆将身上擦洗一遍,換上幹淨衣服,立刻去敲雯芳的門,“你收拾好了嗎?咱們去一趟外祖家。”
雯芳開門時,衣服還沒穿好,她一邊系腰帶一邊問:“怎麼這樣急?我以為您要明日和吳掌事一起去。”
陶珑歎了口氣,“這事兒還有的折騰呢。”
等着雯芳收拾好,她又去前門找護衛,叫他們務必看好吳掌事和那幾個手腳不幹淨的徒弟,這才坐上馬車前往孫家。
孫常志給外孫女置辦的宅子離自家很近,不過半刻鐘的路程。門房見到是她,又驚又喜,朝門裡報信,“表小姐來啦!”
面上的客套還是要維系的,陶珑與他略說了幾句話,這才步履匆匆朝門裡去,與帶路的管家道:“我現在就得見外祖父,急事,十萬火急。”
管家不含糊,加快了步伐,抽空說笑道:“您今日來得巧,老爺昨日才回來的。”
陶珑一挑眉,“現在不都是舅舅出去談生意嗎?”
管家悶笑兩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說:“您爺孫倆直接說,不比我給您轉述來得清楚?”
陶珑心想,這倒也是,便不再追問,一門心思往前沖,繞過好幾道花門,才終于進了外祖父的院子。
“怎麼這會兒就回來了?”孫常志得了口信,立刻守在門前等自己的寶貝外孫女。這才打了個照面,已經将人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确認她沒遭罪、 沒受委屈後,才問起此行目的:“而且這麼風風火火的?”
陶珑沖管家眨眨眼,老頭立刻會意地退下,順便叫走了在院中侍奉的一衆丫鬟小厮。
“織造司給我挖了個十萬匹絲綢的坑。”
進了屋,還沒坐下,她就開門見山道,“尚不清楚他們是要訛錢還是想搞咱們。”
眼見着孫常志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陶珑補充道:“而且,這事兒還是京城的人告訴我的,回來問老吳,他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