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當年梁椟在母親死後回來時的狀态一模一樣。
深吸一口氣,陶珑問:“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回答她的是沉默。
她垂下眼,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那裡平平坦坦,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
這是在夢裡。
陶珑再一次提醒自己。
她心裡很清楚,眼前的一切大約是自己心有不甘的幻想,是為了填補過去怨恨的幻夢……但她還是落下淚來,輕聲道:“你大概不知道,這裡也曾有過……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也不是“我們的”。
隻是“我的”。
梁椟整個人都僵住了,好半晌,才顫巍巍搭上陶珑的手,像做夢一樣,問:“什麼?”
這一次,陶珑沒有甩開他的手,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聲音變得更輕,“孩子。我的。因為她的父親壓根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是我的。”
梁椟的手都在發顫,喃喃道:“怎麼會……”
流幹眼淚,就該笑了。陶珑勾起唇角,輕描淡寫地反問:“怎麼不會呢?”
還不等她再說話,小腹忽地傳來劇痛,低下頭,隻有白衣漸漸被血色侵染。
伴随着疼痛的還有暈眩。恍惚間,她好像被一把打橫抱起,并且聽見梁椟慌亂地大喊。
陶珑忍不住在心裡叱罵自己的不争氣,多少年過去了,居然還在想象這種男人為自己瘋狂的無聊戲碼。
但是肚子真的好痛。
她下意識伸手去按——
驟然睜開了雙眼。
不對,怎麼感覺真的出血了?
陶珑立刻掀開被子,看見床上和褲子上的血迹,隻感覺真的要昏厥過去。
探出頭去看天色,亮堂堂的,估計至少過了卯時。
她立刻大喊,“雯芳救我!”
*
換上了月事帶,她虛弱地倒在榻上,看雯芳精神頭十足地收拾床鋪,忍不住問:“都是女人,你怎麼每次月事都一點反應沒有?”
雯芳頭也不回,“我身體好呗。”
陶珑不滿,“我身體也好啊,憑什麼?”
她自打初潮,就隔三差五要腹痛,雖然不算痛得太厲害,但這種綿長如梅雨的疼痛也足夠叫人煩躁。
“大夫不是也說過,這世上就是會有女人一點都不痛,還會有女人痛得差點死掉嗎?”雯芳随口安慰道,“您平常心吧。”
懷裡揣着湯婆子,大熱天的,陶珑給捂了一頭汗出來。偏偏藥還在爐子上熬着,此時緩解疼痛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熱敷。
她愁苦地長歎一聲。
怎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自己身體不利索了呢?哪怕晚個一兩天呢?
捧起廚房剛熬的紅糖姜茶,陶珑捏起鼻子哧溜哧溜喝起來。
一口氣灌了半杯,她呲牙咧嘴地吐着舌頭,想要驅散一些嘴裡那股邪惡的姜味兒。
雯芳老媽子氣哼哼的端來杯白水,“老老實實喝完,可别像之前一樣偷偷倒掉。”
陶珑悻悻道:“也就那一次……”
正要和剩下半杯冒着熱氣兒的可怕茶水做鬥争,外間跑來一個滿臉驚慌失措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差點撲倒在雯芳腳邊。
陶珑心裡一咯噔,立馬意識到是什麼事了。
“夫人,官府來人了!”
示意雯芳去将小姑娘安撫好,陶珑也顧不上那點不舒坦,立刻披上外衫向外走。
他們是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昨天才回來,所以今天立刻來了?
往前院走的路上,陶珑忙裡偷閑地對着院裡的大水缸整理了下發髻,正好等到小跑過來的雯芳。
“他們來咱們家裡幹嘛?不是應該去福記嗎?”
雯芳蹙起眉頭,不解完全寫在了臉上。
“大概因為賬本在這兒?”陶珑抽空調侃兩句,“而且按着織造司的尿性,肯定也去福記大掃蕩了,隻不過問到最重要的東西不在那兒,所以又豬突猛進往咱們這沖。”
繞過花門,半隻腳踏進前院,陶珑放慢腳步,端出一副莊重收禮的派頭,袅袅婷婷地迎上前去,“這不是劉知縣和林大人嗎?什麼風把您二位吹來了?”
劉知縣顧及陶珑身後的依仗,還是規規矩矩地沖她一拱手,開門見山問:“福記的賬本在您這兒?”
陶珑茫然點頭,“是,怎麼了?”
那位“林大人”,雖得人尊稱一聲“大人”,實際上是宮裡派來織造司這邊管事的公公,名作林員。他撣撣衣袖,陰陽怪氣道:“還不是前些時日織造司查賬,卻揪出來一隻好大胃口的老鼠!”
“啊……”陶珑詫異地以袖掩唇,“然後呢?”
林員斜眼看他,沉聲道:“到這個份兒上,陶東家也不必裝模作樣了吧?我們織造司少的十萬匹絲綢,你敢說不是你和金彩暗度陳倉的虧空?”
陶珑似是委屈地低下頭,嗫嚅道:“林大人,您怎麼能這樣冤枉人——”
“那就勞煩您先把賬本拿出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