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登州,又過半個多月,商船抵達海津,從這往京城去隻能走陸路。好在兩地相隔不遠,即便帶着貨,走個大半天也能到。
陶珑歸家心切,差點打算直接雇匹馬騎回去。隻是看着被搬上馬車的幾箱行李,她遺憾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和雯芳都會騎馬,帶着的兩個護衛自然也會,可這些東西怎麼辦?饒是她這樣厚臉皮,也做不出把杜成風丢在後面給自己押貨的事。
于是,一行人又在路上耽擱一天有餘,總算是回到京城。
運貨的馬車直接去往陸氏商号,杜成風則騎馬送陶珑一行人回陶家。
陶珑不愛坐馬車出遠門,畢竟道路再平整寬闊也不免颠簸,所以,自家馬車往往要墊極厚的墊子她才肯坐。但是漂泊在外,即便想講究也沒那個能力,她硬着頭皮坐了一天,感覺屁股快裂開了,下車的時候整個人氣若遊絲,幾乎全靠雯芳扶着才沒直接躺下。
杜成風一拱手,道:“陶東家既安全到了,杜某不便再送。之後的賬款會遣人送去金陵福記,您多保重。”
雯芳知道陶珑沒力氣說話,應道:“多謝您一路幫助,杜掌事也多保重。”
她雖看不上杜成風,卻也知道生意場上不可得罪人。既然要替陶珑說話,自然要撿客氣的講。
目送人離去,雯芳将那一車行李交給陶家的護院,自己則扶着陶珑往門裡走。
“阿珑!”
陶珑擡起頭剛要應聲,看見那說話的女人居然往自己這邊跑,整個人吓得腰不酸腿不痛了,比對方更快迎上去。
“嫂子!你跑什麼?我還能跑了不成?你都這麼大月份了,最該注意!”
膽戰心驚地扶着女人,看着她那大得突出的肚子,陶珑感覺自己心都要跳出來了。
當事人,她的大嫂趙蕤卻對此渾然不覺,隻把她看了又看,淚光瑩瑩地評價道:“你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在金陵日子過得是不是不好?身上還有股馊味兒。”
陶珑:……
她低頭仔細嗅了嗅,好像是真的。
雯芳小聲道:“可能是馬車上的味道?”
趙蕤大概沒聽見,心疼地拉起小姑子的手,“就這樣你還總說自己在金陵過得好……自己在外幹不下去了,不是還有你外祖父嗎?我知道你要強,但強不下去的時候别硬撐,沒人會笑話你靠家裡人的……瞧瞧你這小臉蠟黃的……”
其實她隻比陶珑年長一歲,但自從有了“嫂子”這個身份,就習慣性把人當小孩看待。絮絮叨叨一通下來,陶珑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感動,連忙打斷她,道:“沒,真沒騙你。我搭了人家商船回來,而後又在海津當地租的馬車,所以才看着狼狽些。”
“當真?”趙蕤狐疑地看她。
“真的真的!我還給你帶了禮物呢。”陶珑拉着她的手往院子裡走,“我先回去更衣,再跟你說這一路上的事,好不好?”
趙蕤看她果然不像說謊,這才松下一口氣,笑着拍拍她的腦袋,“知道你沒吃苦就行。那我回屋了,你收拾好就過來,咱倆好久沒說過話,今天非得秉燭夜談不可。”
不舍地同嫂子短暫分别,陶珑沒忍住又低頭确認,“還真是馬車上的味道!”
雯芳抱怨,“還不是您非要和他們一起走……”
兩人輕車熟路繞進後院,一路所見與三年前離開時幾乎沒有不同,來來往往的仆從們見了陶珑,都滿臉驚喜地問好:
“小姐回來啦!”
“是小姐!好久沒見到您了!”
“小姐,您這次回來還走嗎?”
“小姐!”
恍惚間,陶珑感覺回到了許多年前,自己還是陶家無憂無慮的小姐的時候。
那會兒她哪有什麼煩惱,每天想的無非就是老爹為什麼不願意教自己習武、哥哥總是欺負自己怎麼辦,哦,還有要去找朱夫人撒嬌,給她看自己今天寫的字,叫她誇誇自己。
隻是,往事不可追。
她閉了閉眼,轉頭對雯芳道:“我覺得你身上也有味兒,記得好好收拾。”
“哦。”小姑娘撇撇嘴,“要不要搞點柚子葉?我覺得有點晦氣。”
“……你随意。”頓了頓,陶珑沒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問,“我發現,你好像一直對他特别有意見?”
這個“一直”,足以說明在她心裡,杜成風與梁椟還是一個人。
雯芳咽下心裡一口郁氣,幽幽道:“我為什麼要對一個讓您不開心的人有好臉色。”
陶珑愣怔片刻,旋即笑開,上去搓了搓小姑娘的臉,“你呀你……但如果還有下次見面,可别當着人家的面說了,我都擔心你挨收拾!”
“這不有您在我身邊嗎?”雯芳臉色由陰轉晴,笑嘻嘻道,“您哪會看我被欺負呀?”
一路說說笑笑回到自己的院子,陶珑四處打量一番,發現居然也沒有任何改變。
這些年裡,趙蕤一直很用心地在為她保存下這份回憶。
不過,兩人很快就意識到一個問題:如今陶珑不在這住,院子裡隻有一個做灑掃的小姑娘,還不知道屋後的井枯了沒,哪來的水洗漱?
正琢磨親自去廚房跑一趟,陶珑就見兩個嬷嬷擡着熱水進來,後面跟着的是趙蕤的貼身丫鬟。
那姑娘叫做玉容,年紀比趙蕤還大了幾歲,言行舉止都十分沉穩,看得出這麼多年沒少給她家小姐兜底。
此時,玉容笑盈盈對陶珑一福身,說道:“委屈小姐您今日先這麼用着,夫人明日派人來您這做挑水和小廚房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