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風又是一個哆嗦,很受不了的樣子。
陶珑撐着下巴,似笑非笑,不想也知道,她鐵定又在憋什麼壞主意。
深吸一口氣,杜成風像是生怕她嘴裡再蹦出“表哥”二字,清了清嗓子,卻沒先說所謂“招牌”的事,而是點起了菜。
小二半弓着身子,将“洗耳恭聽”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緻,聽完後,又嘴皮子利索地重複一遍,得到杜成風的确認後,才一溜煙跑下樓往後廚去了。
陶珑忍不住感慨,“真利索,怎麼不是我家的夥計呢?”
“您還真是走到哪都不忘自己的生意。”杜成風随口調侃一句,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也難怪,畢竟您是東家,我是掌事。”
這家夥學舌真夠快的,下午才說的話,這會兒還反用到了她身上。
陶珑直白地翻了個白眼,道:“那可不?但是,表哥——不是說要給我講講此地招牌的故事?怎麼這樣吊我胃口?”
她還有意将“表哥”念得千回百轉。
杜成風:……
看起來,他好像已經在後悔自己編造出這麼個身份了。
有人不高興,陶珑就高興。
隻是她沒能高興太久,就聽杜成風說道:“這事兒說起來,其實和陶東家您還有些關系。”
陶珑怔愣片刻,怎麼也沒想明白其中關竅。
看出她的疑惑,杜成風笑了笑,“啪”得打開折扇,“您許久沒來北方,大約不曉得,前兩年孫家東家就已經将生意擴展到這兒了。”
孫家這一代隻有一子一女,“女”就是陶珑的母親孫頤,“子”則是她的大舅孫颍,也就是孫家如今的東家。
當然,家主依舊是陶珑的外祖父孫常志,隻是老爺子到底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五年前就将生意逐漸轉交給了長子。
陶珑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舅舅和舅母,還有總是願意帶着自己一起玩的表哥表姐……
但時光不饒人,即便當初再親密,也總有生疏的一天。
尤其是利益當頭,産生分歧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小二适時送茶過來,介紹道:“老山雲霧一壺!”
陶珑挑了挑眉。
老山雲霧不是金陵名茶?所以這就是她那位好舅舅發展的新生意?
等小二走後,杜成風邊搖扇子邊道:“這隻是塊敲門磚。重頭戲是孫東家之後的一步大棋——”
他倏地收起折扇,遙遙一指樓下跑堂,“您瞧那盤裡的東西。”
“……海參?”
總不能舅舅和她争執一場,就為了來這兒撈海參吧?
陶珑難得面露猶疑。
看出她的心思,杜成風清了清嗓子,問:“陶東家可知海參如何而來?”
“自然是從海裡撈的。”總不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等等。
陶珑回過味兒來了。孫家如今雖然什麼産業都多少沾點,但起家卻是靠着倒賣各地的木材與家具,所以于這片市場上,可以說是頗有人脈。而根據之前孫颍所描述的豪心壯志,一方面,現成的資源他不可能不用,另一方面,他肯定不甘心隻做些簡單生意……那麼将這一切串聯起來,最後的可能就是——
“造船廠?”
杜成風笑道:“陶東家果然是一點就通。”
起初的驚詫過後,陶珑很快冷靜下來,“杜掌事的消息可真是靈通,簡直比我這半個孫家人知道的還多。”
話雖如此,但陶珑其實對消息源并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杜成風将這個消息告知自己又是怎樣的心思。
把她拉進坑裡可以,但别想把陶家和孫家也拉下水。這是陶珑的底線。
杜成風:“畢竟我常來登州,對此地也算了解。去年剛得知孫家在這兒開了間造船廠的時候,我實在是大吃一驚。”
頓了頓,他又道:“不瞞您說。我方才提起此事,不免有幾分試探您的意思,沒曾想您似乎當真對孫家的近況一無所知。”
陶珑戲谑地問:“試探什麼?難道我與孫家不合的事兒都傳到京城去了?”
“哪裡?我也是離開金陵前不久才知道此事。如今專門向您提起,其實是想向您讨個好。”
他的意思是,這是為了之前張之印幹的那事兒,向自己賠罪?
陶珑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道:“那您恐怕是想岔了。我與孫家離撕破臉就差最後一口氣,您拿孫家的事兒向我賣好,多少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了。”
聞言,杜成風歎了口氣,有些懊惱道:“是這樣嗎?我以為‘打斷骨頭連着筋’這話不會騙人的。既如此,您當個奇聞逸事聽聽罷了。”
陶珑轉着腕上的镯子,狀似無意道:“您怎麼想着要拿這個消息來賣我人情?哪怕我如今沒與孫家撕破臉,我那位舅舅能将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于我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杜成風無奈,“陶東家您就别試探我了。以您的聰明才智,還能想不出其中關竅?”他把玩着折扇,眉眼低垂,“孫家如今可是不宜将生意再做更大了。”
點到為止,他不再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