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珑沉默片刻,心裡也有些怅然。
莫非果真是“當局者迷”?不然怎麼全天下隻有他舅舅想不通這件事兒呢?
“哎,你是誰家的小孩?”
聽到聲音,陶珑立刻看向說話的雯芳——不知什麼時候,她身邊竟然坐了個三四歲大的小丫頭。
小孩長得很秀氣,雖然還隻是一團,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隻是膚色偏黑,臉蛋上還有紅紅的兩團,明顯是曬出來的;她的打扮則普通到極緻,沾了灰的淡粉色棉布襖子,綁頭發的麻繩已經髒兮兮的,看得出,小孩家境并不算殷實。
但小丫頭胸前還挂了個銀閃閃的長命鎖。這大概是她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
陶珑擡起頭打量一圈四周,沒人在找小孩,她便放柔了聲音,問這小孩,“你怎麼一個人?娘親和爹爹呢呢?”
她都能随便找張桌子一坐,自然不是個怕生的人,聽到陶珑問話,立刻脆生生地回答:“在幹活呢。”
果然如此。
陶珑有些發愁,又問:“在哪幹活?他們找不到你會着急的。”
小孩扭了扭坐在長凳上的屁股,伸出黑黢黢的爪子往樓下一指,“就在那兒,在屋子後頭。”
原來是在這家酒樓做工的。陶珑稍微松了口氣,循循善誘道:“那你也不能亂跑,這地方人這麼多。萬一遇見壞人将你抓走了怎麼辦?”
小丫頭眨眨眼,将桌子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問:“你們是壞人嗎?”
“那是你今天運氣好,”陶珑沒好氣道,“下次碰到拍花子的,拿個什麼糕點就把你騙走,賣到山溝溝裡!到時候還能有你在這裡說話的份兒?”
“糕點?有糕點吃嗎?”
陶珑:……
也不知她父母是怎麼養出這麼個大饞丫頭的。
“沒有。”她問,“你想吃嗎?”
小丫頭點點頭,又搖頭,“不行,我娘說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
雯芳“撲哧”一笑,逗她道:“那你怎麼跑我們這兒來了?不是為了找我們要吃的?”
“不是呀,我看你們都好看,就過來了。”小丫頭晃着自己的腳丫,“整個屋子裡,其他人加一起,也沒你們這一桌好看。”
陶珑心情複雜。
就算是她,在這個年紀也隻顧着搗亂和闖禍,哪有眼前這小姑娘嘴甜讨喜?
她正琢磨着自己手上有沒有能給丫頭做禮物玩的東西,跑堂端着菜上來了。
一眼瞧見小丫頭,跑堂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一邊上菜一邊給他們賠罪,“小妮兒沒打擾幾位吧?她爹娘一個沒看住,人就到處亂跑……妮兒,給貴客道歉!”
陶珑擺擺手,從燒雞裡夾了隻大雞腿給這叫“小妮兒”的丫頭,“拿去吃吧。就是記住,以後可别随便和人跑了!”說罷,她不忘叮囑跑堂,“你也和她家裡人好好說說,她這樣的小姑娘最招拍花子的喜歡,真叫人拐走了,日後哭都沒處哭去。”
跑堂連連點頭,對着小妮兒好一陣歎氣,卻也沒舍得說重話,牽着人走了。
見陶珑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小孩,杜成風摸着自己手邊的一兜玩具,下意識問:“您很喜歡孩子?”
陶珑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道:“算是吧。”
她還沒來得及再動筷,雯芳已經飛速給她夾了一碟子的菜,“趁熱吃,有話等吃完了再說,您說是不?”
杜成風沒再說話,低頭默默吃飯。
本以為這個話題就此揭過,不成想從酒樓裡出來後,陶珑突然開口道:“我這人子嗣緣薄,從前都沒能有孩子,以後也不會再有了……日後養個貓兒狗兒打發日子,或許也不錯。”
杜成風:……
他面容僵硬,日暮餘晖下,臉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想說什麼又按捺住了,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隻吐出一句,“您不打算再找個伴兒?”
陶珑似笑非笑看向他,“您很在意?”
杜成風啞然,像是在搜腸刮肚找一個回答,好半晌,他摸出扇子,将“上善若水”四個大字對着陶珑扇了扇,強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這樣的女子,追求的人定然不少,我為何不能位列其中呢?”
雯芳簡直要沖上去咬人了,陶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笑道:“看您這樣子,把我當洪水猛獸還差不多,就差拿我當個蒼蠅扇走了。”
說罷,也不等杜成風回應,她又道:“行了,回去吧。您管着這麼一艘船的貨運,想來也是日理萬機,今天叫您出來陪同已經是我小小無理取鬧一番,明日就不耽誤您的事兒了。”
杜成風收起“上善若水”,“那您……”
“我身邊不是還有雯芳和兩個護衛嗎?有勞您今日做向導了。”
杜成風:“……挺好,不必客氣。”
等回到船上,進了自己的屋,雯芳才鄭重其事道:“小姐,就是他沒跑了。”
陶珑好笑道:“行,聽聽我們雯芳神探的判斷。”
雯芳堅定道:“他那德行,簡直和從前一模一樣!”
陶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