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魚是見不到的。且不說貨船這麼大的體積,上哪去撈魚——就算能撈,也沒多少魚會傻到往船上撞。
多少第一次跟商船的人,走過一回都不願再接這苦差事。陶珑卻一派怡然自得,甚至都沒抱怨過。
下午用過飯後,陶珑去甲闆上透氣,順便和在甲闆上望風的船員們搭話。
那幾個大哥原本還有點害羞,畢竟人生頭一回和“大小姐”離這麼近。但陶珑太能聊,沒多久,大哥們對她的稱呼就從“小姐”改口成了“妹子”,連自家幾口人都交代清楚了。
杜成風剛上到甲闆,就聽見一個大哥說:“真沒想到,您居然是杜掌事的表妹。他老人家看着和善,其實性子相當悶,您卻這麼平易近人。”
性格很悶的“老人家”本人沒吭氣,默默走到他們身邊。
還在談天說地的船員們頓時噤若寒蟬,眼觀鼻鼻觀心忙自己本來的事兒去。
杜成風站在幾步開外,保持着恰當的距離,問:“您——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行走在外,陶珑不搞什麼排場,荊钗素裙,包着頭巾,乍一看和普通船員也沒什麼差别,但過于幹淨的裙擺還是出賣了她的真實身份。
不過常年待在穿上的船員們,哪裡見過這樣肯纡尊降貴的“貴人”?何況她嘴甜心思活絡,一口一個“大哥”“大姐”,很快就将人哄得找不着北。
陶珑似乎無論什麼時候,在什麼樣的環境裡,都能過得很好。
即便日子是苦的,她也很能苦中作樂,給自己找愉快。
“其實不然。”陶珑眉眼分明還帶着笑,卻故作憂愁道,“您沒看我這臉,已經和鹹魚幹一個顔色了。”
聞言,杜成風當真細細端詳了一番她的臉,評價道:“還好,我那裡有檸檬,要吃嗎?”
陶珑整張臉都皺起來,“杜……表哥您倒是不挑嘴,這東西也能吃得下。”
聽到“表哥”二字,杜成風下意識後退兩步,陶珑懷疑他是被惡心到了。
“表哥找我有什麼事嗎?”她笑得不懷好意。
杜成風又不知從哪掏出了他那把不離身的扇子,開開合合間,決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沒什麼,就是見表妹這麼混得開,頗感意外。”
陶珑端詳着自己的指甲,之前染的顔色早掉了,因這趟行程,也沒再補,這會兒怎麼看怎麼不習慣,“坐太高,你怎麼能看見椅子下面有沒有問題?”
杜成風一時愣住,好半晌,才笑道:“難怪你——而我隻能做管事呢。”
“我以為表哥在這個位置呆久了,會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陶珑解開有些散亂的頭巾,重新綁上,聲音聽起來有些含混,“不然,要錦衣衛那些大人們做什麼呢?”
杜成風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有道理,受教了。”
聽到“錦衣衛”着三個字,他也沒任何反應,陶珑有些失望。
種種證據都指向他與梁椟并非一人,可越是如此,陶珑越感覺,他就是。
這算什麼?前夫妻之間的感應。
陶珑覺得沒勁,态度也冷了下來,“我回房間了,表哥您忙。”
“還有一件事。”
折扇未開,杜成風晃着它,一下下輕點自己掌心,“明早要在登州停靠,三日後啟程,你要不要下去轉轉?”
陶珑目光如刀,将他上下刮了一遍,倏地露出個笑來,“我自然是想去的,可隻有我和雯芳兩個弱女子多不安全?”
她絕口不提自己還帶了兩個護衛的事,杜成風也隻好順着她的話往下說,“你是說?”
“表哥,您與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