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亂平定後的第三日,穆簡在禦書房召見了朝中二十餘位重臣。晨光透過明黃色的窗紗,将案頭尚未幹涸的朱砂批紅映得愈發刺目。南慕川立在帝王身側,銀甲上的血漬雖已洗淨,肩胛處的繃帶仍透出淡淡的褐色。
"諸位卿家,"穆簡指尖劃過彈劾南慕川的奏疏,"攝政王戰功赫赫,卻屢遭非議。今日朕便要聽聽,這些'擁兵自重'的罪名,究竟從何而來?"
禦史大夫王禹上前一步,白須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陛下!攝政王手握半數兵權,又與陛下......"他陡然噤聲,看着穆簡将玄鐵□□重重拍在案上。
"王大人是想說,朕與攝政王有悖倫常?"穆簡起身時衣袍掃落奏疏,"十四歲秋獵,朕墜馬遇險,是他冒死相救;去年北疆叛亂,他單槍匹馬闖入敵營,換回朕的半條命。這些情誼,在王大人眼中,竟成了罪證?"
殿内鴉雀無聲,唯有南慕川的呼吸聲沉穩有力。他伸手按住穆簡微微發顫的手背,卻換來帝王更緊的回握。
"從今日起,"穆簡掃視群臣,"攝政王與朕共掌虎符,同審奏折。再有敢非議者——"他握緊腰間佩劍,"休怪朕的劍不長眼。"
退朝後,穆簡倚在南慕川肩頭,望着宮牆外新抽芽的柳枝:"阿川,世人總說帝王孤家寡人,可朕若沒了你......"
"說什麼傻話。"南慕川替他掖好披風,"等忙完這陣子,帶你去城郊看桃花。"
然而平靜并未持續太久。半月後的深夜,沈明姝神色匆匆地闖入寝殿:"陛下!漠北王庭雖降,但周邊部族蠢蠢欲動,更有傳言說......"她壓低聲音,"說朝中有人暗中資助,意圖颠覆大胤。"
穆簡猛地坐起,撞翻了案上的藥碗:"果然是餘黨未清。阿川,這次我們......"
"這次讓臣去。"南慕川按住他的肩膀,"陛下重傷初愈,不宜遠行。臣定會将亂黨連根拔起。"
穆簡剛要反駁,卻在觸及那雙堅定的眼眸時洩了氣。他從枕下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半龍半鳳的紋樣:"此去務必小心。若有異動,捏碎玉佩,朕即刻發兵。"
南慕川将玉佩貼身收好,俯身輕吻帝王額角:"等我回來。"
這一去便是三個月。穆簡每日批閱奏折到深夜,案頭總擺着南慕川臨走前留下的半盞冷茶。每當月圓之夜,他便獨自登上城樓,望着西北方向的星河出神。
"陛下,該用膳了。"沈明姝端來銀耳羹,"探子回報,攝政王已肅清河西走廊的亂黨,不日便可回京。"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穆簡掀開珠簾,隻見一人一騎沖破暮色疾馳而來。月光下,南慕川的銀甲染着暗紅,卻仍在看到他的瞬間露出笑容。
"阿川!"穆簡飛奔下城樓,全然不顧帝王儀态。南慕川翻身下馬,卻在擁抱時悶哼一聲——他的右腹赫然插着一支斷箭。
"怎麼回事?"穆簡紅着眼眶查看傷口,"不是說一切順利?"
"有個漏網之魚。"南慕川忍痛扯下衣袖纏住傷口,"無妨,死不足惜。"他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倒是這江南的桂花糕,跑了三個鎮子才買到。"
穆簡咬了口還帶着餘溫的糕點,甜香混着血腥味在舌尖散開。他忽然想起初見南慕川時,那個冷峻的少年将軍也是這般,總在打完仗後變魔術似的掏出他愛吃的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