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房府那裡的蠱師進度,裴焉此刻也已然得知。
他細細看着疆域圖,眉峰略揚。
他久居北地,對付北戎尚有些經驗,但南邊……實在是不熟。更何況南疆此處地勢險峻,氣候難測,乃易守難攻之地。
但若真等到三年後兩國交戰,憑借房幽那個急性子,還不知會做何事。
他得早做打算。
張庸從外頭敲門入内,見主子如此,便道:“主君是動了南征的心思?”
裴焉嘉賞地看他一眼:“知我者,賀之也。”
他記得張庸老家是南疆與大慶交界處,對此知之甚多。
張庸微微一笑:“此時正值盛夏,蛇蟲鼠蟻最多,南征卻不是個好時機。”
他心裡頭是贊成燕王以軍功服衆的。
入王府已久,他清楚了當今皇帝偏心,對身負軍功的嫡長子心懷忌憚,召他回京也不過為了敲打收權。
但燕王若是此時再得軍功,亦能為他奪得皇位添加助力。
即便屆時皇帝有所偏袒,但朝臣心知肚明,天下百姓亦有眼睛會看。
他的威望,必然是旁的皇子所不能及。
“主君不防再等等,到了入秋,屆時是最好攻打的時候。”
裴焉搖頭。他等得及,房幽卻等不及。
夏季條件艱苦,但卻不似秋季那般多霧,于林中不易迷路。
張庸見他心意已決,不由皺眉。
他近來已聽聞主君四處尋覓蠱師蹤迹,加之他心尖尖上那位房娘子的兄長身患惡疾,這般等不及,莫非是為了房氏?
他跟随他,不單是為了救命之恩,更是為了跟随明君,開創盛世。
燕王近來所作所為,卻讓他看出了色令智昏。
張庸想再勸,裴焉卻止住他的話頭:“行了,賀之,你對那處熟悉,明日我入宮見完父皇,你陪我同去。”
張庸隻得應下。
隔日朝堂之上,官員就南疆異動之事上禀皇帝。兵部侍郎主戰,言說宵小之輩不足為懼;戶部禮部主和,亦有大慶休養生息的道理。雙方各執一詞,争論不休。
房鶴明立于文官最前,自然被皇帝點名:“房愛卿觀之如何?”
他手持玉笏,思量着道:“如今正值盛夏,南疆易守難攻,此戰必然艱險。然而南疆之輩早有踏足中原意圖,曾連占我朝兩座城池。此番若赢戰,則民心所向,天佑我大慶。”
皇帝不語,細細眯眼看着衆人。
忽地,裴焉站出來,抱拳單膝跪于殿上:“兒臣願前往南疆,收服異族,擴我大慶疆土!”
衆人皆是一驚,其後便有幾個武将站出,一同請戰。
皇帝面有松動。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諸臣已領會到皇帝心意,房鶴明帶頭跪下:“天佑我大慶,此戰必勝!”
衆朝臣齊齊跪下:“天佑我大慶,此戰必勝!”
朝後,裴焉去往宣政殿。
皇帝對這個頗有軍功的嫡子免不了一番嘉勉,并叮囑其征戰在外定要注意,切莫傷到。
這些都是場面話,但為着大慶,皇帝不得不說,裴焉不得不聽。
父子倆客套完,裴焉再度把前次請旨賜婚的要求提出:“兒臣若凱旋,旁的不求,隻求父皇賜婚。”
皇帝見狀,沉吟片刻,自是撫掌笑着答應:“若當真如此,自然讓你順心如意。”
南疆戰事緊要,在京中所餘時日不過半月。裴焉忙着清點兵馬糧草,待顧念起房幽,離出征的日子不過三日。
*
房幽早早便知曉了他要出征的消息。
她心内複雜,一時想着他大抵是為自個兒,又疑心他也許是為着皇位才争功。
可心底裡到底是偏向頭一個,畢竟夫妻十年,裴焉對那皇位,确是不在乎。
這般一來,她又有些坐立難安了。
他肯為她阿兄做到如斯地步,她扭頭便嫁給他兄弟,當真十分薄情。
這般良心不安了許久,卻再也沒遇見裴焉。
他沒有一點兒消息傳來。
房幽心頭失望。
裴焉總是如此,有要緊的事,從來都是把她排到最後面,連交代一聲也不會。
共枕眠、同船渡才是夫妻,那裴焉拿她當什麼呢?前世便隻熱衷于床事,今生更是在阿兄病中便強入她閨房。他大抵——隻是覺得她這個妻子用起來稱心。
隻記得前世有一回,裴焉夜半歸家。
他一身酒氣,亦摻雜着些脂粉氣味。
那時房幽父兄皆已離世,心中苦悶,又逢時局不定,曾經說好的出京散心無法實現,終日郁郁。
她聞及裴焉身上味道,發了瘋一般往他身上扔枕頭、瓷器,叫他滾出她的卧房。
那是裴焉頭一回對她發氣。
“我在外周旋,全是為了你我的安穩。”裴焉繃着額角青筋與她解釋。
房幽不肯聽。
她已家破人亡,哪來的安穩。
“滾出去!不要再靠近我!”
裴焉:“都是武将粗人,若想拉攏,少不得要請他們去那些地方。我一根手指頭都沒挨她們……”
話音未落,房幽沖上來扇了他一巴掌。
她目光厭憎,如看什麼難以入眼的爛物。
裴焉臉色發沉,忽然強行擒住她上了榻。
這數月來,為着她心緒着想,他們二人隻同床,不同房。
可今日,他再也慣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