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郎今日梳的是淩雲髻,眉間點了花钿,配上水淩淩的杏眸,更顯嬌豔。她穿的是暗紅色襦裙,肩上橫插了條深綠披帛,提起裙擺,便聽上邊墜着的金鍊叮鈴鈴響個不停。
靈動俏皮,好似那山野間的花妖。
好半晌,裴昱才回過神來,連連搖頭:“不,我早早候着,便是為了等房娘子。”
房幽滿意了,伸出手來,被裴昱忙不疊地扶着下車,傲氣得不得了。
二人并肩而立,在門口閑言兩句,便一同進門。
房淺落于後方,咬咬牙,又碎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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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雍王設宴是為慶祝走蛟一事圓滿結束。
他雖擔王爺之名,卻并不像他兄長燕王那般威望頗深。他向來與文臣交好,但與武官們卻缺了熟稔的機會,今次得母後提點,便趁着京郊監工之事廣邀下屬。
除了官場之人,另有世家郎君女郎。裴昱隻道,盼着大家吃好玩好,隻是小聚,都不必拘束。
除卻吃席,而後便是各類遊戲。
房幽久未玩樂,從這裡鑽到那裡看熱鬧,讓裴昱一通好找。
她眼睛冒着光,緊盯着兩個正在射箭的武官。
此處離靶子相距百步,想正中靶心甚有難度。
房幽餘光瞥見了裴昱,問道:“你猜誰能赢?”
裴昱武藝不佳,有些遲疑:“……東面這位?我觀其身形高大,臂膀有力,想來略勝一籌。”
俏麗女郎不搖頭也不點頭,隻專注地看着。
但見東面的壯實漢子首先張弓,雙臂繃緊,大吼一聲射出——
衆人屏住呼吸,卻見箭的确飛到了靶子邊,但并未上靶。
人群中頓時發出惜聲。
而另一位身形稍微瘦小些,紮好馬步,同樣舉起那偌大的弓箭,緊咬牙關出弓。
霎時,箭已飛刺到靶子上,雖未中紅心,卻比前一位好。
房幽輕聲與裴昱道:“射箭,須得氣沉丹田,若是先洩了氣,那便會失力。手一抖,箭便偏了。”
裴昱若有所思地點頭,他騎射不大好,自然不懂這些。
房幽聲音再低,也還是被旁人聽見了。
這些個武将本就五大三粗,不僅瞧不起文弱文官,更看不上閨中女郎。
聽她這般指點江山,霎時便怒了:“說得這般有禮,莫不如你來試試?可别隻是紙上談兵!”
房幽睨他一眼,也有些想玩,便笑道:“那你可要睜大眼睛,給姑奶奶瞧好了!”
她來此,本就是雍王所邀,要她鎮場子。這理由不管是真的假的,她都放在了心上,今日出門,正帶了自個兒最愛的一把鑲金小弓。
湘元遞上來弓箭,立時就遭了嘲笑:“這算什麼弓箭,莫不是三歲小兒拿來抓周的吧?”
房幽不理,隻試拉了兩把,便又聽那武将道:“你要磨蹭到何時?莫不是想找人來為你開脫!”
她冷呵一聲,再次拉滿弓,極快松手出箭——
那飛箭疾速向前射去,不過三四息,竟已順着紅心沒入靶中。
當場鴉雀無聲。
房幽悠悠道:“抓周是周歲禮,莫再說錯了。”
她心裡說不出的舒暢。她這人,生平最愛張揚。
見那武将不語,便又道:“服氣了沒有?不服氣,咱們再比一場?”
“好箭術!”
一聲喝彩自後方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乃是一身玄色衣裳的裴焉。
他面容淡漠,卻拍了兩下掌,聲音清脆,信步往人群這裡走來。
房幽手心忽地發麻,眼睫顫個不停。
得意過頭,碰見最不想看見的那人了。
裴焉站定,微瞥了眼那壯實武将:“公權,你技不如人,可要好好精進自個兒。”
王潛俯身,低聲:“某得罪了,望娘子諒解。”
房幽渾身都緊繃起來,哪有空管他,隻擺了擺手。
周邊圍觀的人都散去各玩各的,獨獨剩下這兄弟倆,站在她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
裴焉:“房娘子,上回在馬場見過,可還記得?”
房幽懵了一瞬,尚未弄懂他這是鬧的哪一出。
她彎了彎腿,規矩行禮:“是,見過燕王殿下。”
裴焉掀了下眼皮:“不必多禮。”
“上回想與你切磋騎術,不想不趕巧。今日得見你的箭術,不知我可否能讨教一二?”
房幽見着他便心虛緊張,又觀他如此表情,隻得鼓足氣,使出自個兒平日的性子來:“怎麼,殿下是要為自個兒的屬下找回丢了的臉面嗎?”
裴昱一驚,微微縮了縮。
他這三哥可不是好相與的,當年殺盡北戎十萬大軍的消息甫傳入京中,但說其名,便能止小兒夜啼。
房幽的膽子也忒大了!
裴焉眯眼,從武器架上取出一柄長弓來,沉聲:“哪裡,是為他向娘子賠禮,好讓娘子出氣。”
房幽聽他說出這話,一時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