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山道逐漸吞沒,他們來到了一處歇腳地。朔風用劍鞘挑開半朽的柏木門闆,積塵簌簌落在”福榮客棧”的殘破匾額上,驚起梁間一窩的夜蝠。
“将軍,這客棧如此不堪,要不我們再找找?”
“這裡偏僻,看地形估計這方圓十裡隻此一家。兄弟們也都乏了,今夜就現在這歇一晚吧。”
朔風點頭,接而看向店家,“掌櫃的,三間上房。”
櫃台後打盹兒的老掌櫃猛然驚醒,“客觀樓上請。”
客棧外表雖破爛不堪,但房間還算得上幹淨。
“掌櫃的,這裡距離南安還有多遠。”崔九環顧四周,手指下意識地敲擊着桌面。朔風則靠在窗邊,目光銳利地掃視着窗外,不動聲色地确保安全。
店家聽到“南安”二字,眼睛瞪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了崔九與朔風二人一番,再次向他們确認,“你們要去南安?”
見他們點頭确認,店家眉頭微蹙,欲言又止:“遠倒是不遠,再南下不到十裡,便進了南安的地界。隻是······”
崔九的直覺告訴她,南安一定有事,立刻追問道:“隻是什麼?”
店家歎了口氣,快步走到窗前關上窗戶,随後壓低了聲音:“隻是南安最近不太平啊,聽說還鬧出了幾條人命,官府怕事情鬧大,将此事生生壓了下去。”他頓了頓,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憂慮,“還有人傳言,人皆是官府殺的。”
朔風聞言,眉毛一挑,不由得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店家不敢再多言,轉身帶門離去。
崔九面色如常,隻是眼神中多了幾分深思。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似乎在品味着茶葉的苦澀,也像是在權衡着接下來的行動。
忽而,一枚飛镖插在了窗檐。朔風迅速打開窗戶,卻什麼也沒看見。
崔九展開上面的字條,寫着:明日卯時,南安「天泉客棧」。
次日,卯時,崔九一行人如約到達「天泉客棧」。
崔九與朔風先上二樓包間,其餘兩名侍衛在樓下吃茶。
青蜇已在門口靜候多時,他神色淡然,卻在朔風欲随之進入時伸出手臂,無聲地攔住了他。
朔風提起劍鞘,但見崔九點頭示意無妨,隻得在門外警戒。
包間内,窗沿旁一位身穿黑色鬥篷的人背對而立,身形纖細悠長,隻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窗棂上。
崔九走近,“殿下?”
聞言,身形微動,緩緩轉身。鬥帽随着動作滑落,露出一張熟悉卻又意想不到的面孔。那雙眼睛略帶戲谑地望着崔九,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夫人真是不懂情趣。”
“看到青蜇,我便知道裡面大概率是你。你怎麼來了,不怕被你的貼身宦官發現?”
“他已經死了。”輕飄飄的一句話。
見崔九有些許吃驚,他向前邁了一步,二人的距離更近了些。“放心吧,我會命人定時将我的消息傳到宮裡。”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
“想必你已經知道南安近來發生的事了吧。”
崔九點點頭,回想起昨夜店家低聲告知的南安亂象。“嗯,昨夜聽店家說的。”崔九的語氣略顯遲疑,随即轉為質問:“你在跟蹤我?”
“夫人這話說的,我是讓青蜇護你們一路安全。”
她半信半疑,“那昨日刺殺一事,你也知道了?”
他微微側頭,避開崔九的目光,淡然回應道:“嗯,在你還未出城時我就知道了。”
崔九聞言,眉頭緊鎖,她向前一步,逼視着謝容與,“既然知道會有人在林中埋伏,為何不提前告知?你說的合作,讓我如何信你!”
他轉身逼近,“我是知道,所以我讓青蜇一路跟着你們。若我事先将此事告知于你,讓計劃刺殺的人撲了空,你覺得他會怎麼想?難道他就不會察覺有人在給你通風報信嗎?”
話音剛落,崔九的劍鋒已抵上了他的脖頸。桌子傾倒的巨響驚動了門外的二人,青蜇想要奪門而入,卻被朔風攔住。
“所以你就拿我當誘餌?”劍尖劃破他的皮膚,滲出血珠,“七殿下好算計。”
“你要知道,你現在是孤臣,你的身後除了我,空無一人。”
“謝容與,你錯了。我的身後,是我用血肉喂養的五萬玄鐵軍,是十年來我在戰場一路厮殺過來的底氣,而不是你七皇子殿下!”
寒風卷着沙粒破窗而入,吹散滿室檀香。謝容與突然甩開腕間的佛珠,檀木串子纏上崔九的脖頸。他猛地收力,将崔九拽到眼前,鼻息噴在她的面具上,“江雪昭,你以為鎮北将軍當真這麼好當?”
崔九惡狠狠的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