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好心甘情願做她的影子。
司寇妍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又蓄在眼眶中打轉,她上前一步,緩緩伸出手向綠好比了一句。
「謝謝你。」
司寇妍自那以後便與綠好的關系變得親厚起來,她自幼便體弱多病,每次病得重些都總能得到一句好景不長的應答。綠好知道這些後,逐漸變得小心翼翼地關照着她的生活起居。司寇妍因不能講話至交甚少,願意為了她學習手語的人,世界上除了母親之外便隻有綠好。
二人從泮宮肄業後,綠好順勢應下司寇妍請求被調入錦繡宮做了女官,那時宮中女官多是負責宮内的諸事調度,綠好應下錦繡宮職位後便不能如往日那樣時時陪伴在司寇妍身邊。
但綠好卻依舊是她唯一的朋友。
直到某日,綠好有些神色慌張地向她開口道:“殿下,我有了喜歡的人。”
綠好與世子的确相配,司寇妍想,綠好不論才識、品行亦或是容貌,都不輸京中貴女。
司寇妍并不是不希望綠好幸福。
隻是還是會感到失落,那原本屬于她們僅存的片刻時光也會被綠好擠出一半分給她的世子哥哥。
日益疏離實在是在司寇妍的想象之中,看她身披紅蓋入主華章宮,她為她的幸福落淚,也為她們漸行漸遠落淚。
那次世子私宴司寇妍實在不願出席,趙國新君訪姜,世子接見時卻再三叮囑要司寇妍赴約。
司寇妍與世子關系并不親厚,她明白如今諸侯國之間關系盤根錯節,或許還有諸多環節需要疏通。但她沒想到趙君會以敬酒之名來到席前,趙君不善的神色在她身上來回打量幾番,手指眼看就要觸及司寇妍側臉,她偏過身子堪堪躲過,眉目間帶了怒意。
世子在他身側附耳開口,二人有說有笑,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惡劣的事情。
難不成司寇妍一介啞女,還能開口告狀不成?
司寇妍瞬間覺得面前二人的面色醜陋得令人作嘔。
次日司寇妍便稱病不再出行,而聽聞此事的綠好前來見她,司寇妍約摸着她大抵是要替她那夫君對她緻以歉意。
司寇妍沒見她。
而那夜起司寇妍卻也真切地發起了高燒。
待到病愈時,卻隻聽得世子三口悉數殒命的消息,傳言說是綠好殺了世子。
不會是這樣的,綠好心悅他,絕不會因為自己在他的宴席上被調笑而殺了他的。
怎麼可能會是這樣呢?
她離她明明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努力向她伸手卻都抓不住她的背影。
她怎麼可能會為了自己而殺人呢?
若當真如此……若當真如此,那綠好的最後一面會想要對她說什麼呢?
此案被交給了司寇娴的貴客,一位名叫景姝的女子查探。思來想去,司寇妍還是寫了封短短的信箋給那位景大人。
綠好不會殺人。
豈料她才将信遞出後不久,就聽到了綠好為兇手,此案已結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
綠好的遺物裡,有一方木匣是她的罪證。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信,署名是殿下,綠好的侍女春華便在結案後将這封信遞給了司寇妍。
「殿下親啟:
見字如晤。
綠好生于亂世,于流離失所之際識得殿下實乃三生有幸。自遇殿下後,一得詩書教養,二來無憂生計,爾爾歲月,綠好珍之重之。
殿下不願見我,綠好深知緣由。此事實乃綠好遇人不淑,不求殿下原宥,隻望殿下莫被賊人傷及心神,此後心神安甯,諸事順遂。
是綠好做錯,選錯……若生有來世,綠好必定千倍萬倍補償,謹在此處拜謝殿下。
綠好不顧身份擅自将殿下視作摯友,對殿下情深意切,是我逾距,望殿下寬宥。而後白雲蒼狗,你我情誼日散,吾心恸之痛之,卻明了殿下乃九天之鳳,與綠好雲泥之别,戚戚慕矣,聊安殘生。
而綠好死,殿下切莫悲切。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也曾金蘭之交,思之憶之,吾心甚慰。
殿下永遠是綠好心中最好的殿下。
謹以此信,拜别吾友
綠好親筆」
那是綠好的一字一句的真心,在殡宮綠好身側,司寇妍流着眼淚讀完了這封信。
原來她也曾将她視作摯友。
隻是此後殘生,再不見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