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小君是要去軍營了嗎?”時月眉頭皺得死緊開口道。
“是,王姬殿下說壽春中軍大營近些日子擴軍,甚至還缺幾個校尉。她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以女子之身去參與篩選,至于能否選得上全憑本事。”景姝坦率笑了對時月解釋道。時月皺着的眉頭稍稍送了幾分,但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哎呀,時月你别擔心。我你還不了解嘛,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那小君要去多久?”
“這還不好說呢,公子呢?”
時月指了指書房。
書房門半掩着景姝連忙提起裙擺小跑幾步,不知為何頗有幾分心虛地敲了敲門。
“進。”
晉夏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如清泉碰壁般悅耳溫和。
景姝推開門,看向身着天青色常服的晉夏正在撰寫奏折,認真又專注,似乎不管來人是誰他的眸光都不會挪向奏折之外的事物。
景姝清了清嗓子開口喚道,
“長嬴君?”
聽到她的呼喚,晉夏這才放下了裝模作樣的手中筆,擡眸看她時眼神格外溫潤無害,看得景姝心頭微軟,甚至有些不忍開口。
“慕娘,怎麼了?”
方才的話已經悉數收入耳中,晉夏心下一沉,但景姝此次回來就是沖着入主中軍的目的去的,他沒有理由攔她。
既如此便隻能扮可憐裝無辜,引得她幾分憐惜。
景姝這邊看着他這幅模樣,果然又心軟了些,她快步繞過書桌走到他身邊。
晉夏見她如此也轉過身來,卻沒成想景姝就這樣順勢蹲在他身前。晉夏動作微微一怔,沒成想下一刻景姝便雙手交疊放上他膝蓋,将腦袋靠了上去。
腦袋輕輕落在他膝頭時,景姝聲音悶悶的:“長嬴君……”
“你都聽到了對不對?”
晉夏垂眸看向景姝,肩頭幾縷碎發順勢垂了下去,他本欲讓她憐憫他,卻沒成想景姝一個動作就讓他沒辦法對她說出什麼挽留的話。她本就不是該被他囚于方寸的籠中雀,從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晉夏心緩緩揪了起來,但還是輕吸一口氣後擡手輕輕撫上景姝的額頭:“去吧,慕娘,不要害怕。”
低下頭的晉夏發絲如瀑垂下,景姝伸手抓了一縷:“長嬴君,你放心。待我安頓好了就給你寫信,寫很多很多信。”
“好,那我也給你回很多封。”
“長嬴君,我明天便要離開了,冬日天寒你要多多添衣。”
“好,我知道。”
“長嬴君,倘若有人罵你别再一聲不吭,你偷偷記下來,等我回來幫你罵回去。”
晉夏被她的話逗笑了,他聲音很輕:“好,我記下。”
“長嬴君,倘若過年我趕不回來,你一定要好好過自己的生辰,長壽面一定要吃,禮物等我回來再幫你補上。”
“好,我會按時吃長壽面。”
“長嬴君……”景姝的指節微微蜷了起來。
晉夏笑着望她,下意識應她的話:“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
“我真舍不得你。”
景姝的話脫口而出,分明還未分開想念似乎已經噴薄而出,胸腔中躍動得愈發激烈的心髒讓她生出一種強烈的不舍。這世間好不容易有一個人,有一個地方能夠讓她安心倚靠,躺在他膝上時他的溫柔動作與淡淡清新醇厚的草葉香氣裹挾着她,鼻頭微酸,讓她險些就要生出一種放棄這些留在他身邊的沖動。
但她還是得離開,即使是被晉夏愛着的她,也要先是她自己,要尊重自己的每個決定與選擇。
更何況此程并不是一去不返,待她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待她真能披甲上陣保家衛國後,待這世間再無任何紛争戰亂後,待這世間女子當真如晴好閣設想中那般自由灑脫之時,待到那時她再去考慮自己的事情。
晉夏似乎沒想到景姝會這樣說,不知為何自從姜國歸來後景姝對他再不随意回避後退,反而對他格外好,比新婚那段時間更好一些。從小到大他很少會主動喜歡上什麼東西,一旦喜歡了就不願輕易放開,這種掌控感幾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景姝後知後覺地對他好讓他更不願随意放手,但他也深切明白了,他比自己的本能更喜歡面前這個姑娘。
不願意看她恹恹不樂,哪怕自己會因為她的離開而變得不像自己,也不願意讓她繼續為難。
“慕娘,就算你到了壽春,也要記得鎬京永遠有一盞燈是為你留的。”
“我記住了。”
長夜漫漫,離别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