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臨溪巳時站在師傅家門口，一手抱着一匹汴繡绫錦，一手提着一盒開封杏仁粉。出來前怡人要跟着，孟臨溪想起上一世師母家所有事情都是她和小采親曆親為，堅持自己抱着見禮去了。

面前的門突然打開了，楊筌正要出門。

“咦？師傅這麼早出門做什麼？”孟臨溪發愣。

“這不是夫人讓我去街角打一斤豆漿當早飯。”楊筌應是被夫人直接從被窩裡薅出來的，困得眼睛發直，指指手中小鍋。

孟臨溪合計了一下，忙将師傅往裡推：“别打了，我帶了杏仁茶，早上正好喝這個！”十天的相處，孟臨溪不止和楊居采關系突飛猛進，和楊筌的關系也隔絕虛禮，親似父女。

楊筌俸祿隻能在江州置辦一個小院，但步入院内，孟臨溪突然明白了楊居采不卑不亢、清風朗月的氣質是從何而來的了。小院被楊筌的妻子陳佳音收拾得極為簡約得體，緊湊的院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涼亭亦有竹子。陳佳音親自下廚，楊居采燒火，環顧四周，可以看出楊家的吃穿用度都極好。連房子也坐落在江州書畫最繁盛的文津街上，便于楊居采畫畫。

孟臨溪雙手奉上自己從汴京特意挑選的禮物：“師傅提過您喜愛花鳥魚蟲飛禽走獸，汴繡以此為特色，有‘金碧相射，錦繡交輝’之譽。杏仁茶亦是汴京特産，可美容養顔，您喝喝看。”

陳佳音笑着接過禮物，此時楊筌已提了熱水來沏這杏仁粉，果然所用餐具極為講究卻不奢華。孟臨溪陪着又吃了些，待衆人都吃好了才和楊居采去他的畫室看看。

上一世在孟臨溪踏進畫室看到牆上挂着的畫作那一刻，楊居采在她心裡的位置又高了一些，這一世她雖然早已做好準備，還是再次被驚豔了一遍。

從楊居采的氣質可以判斷出他的書畫應是極好的，卻沒想到這麼好。他什麼題材都畫，從花鳥到山水、從佛像到界圖無不涉獵，卻每一項都很好。一手好字如同挺竹，大有前朝薛曜之風，更比她不知好到哪裡去了。

她慶幸自己再一次來到了這裡，見識到真正的天賦是什麼樣的。楊居采看她看呆了的樣子，心中暗爽，楊居采雖是灑脫超然的性格，但于畫畫一事上他卻是嚴格且高傲的，他知道自己的天賦，他也善于運用自己的天賦，他一直給自己灌輸天外有天的道理，但得到孟臨溪的欣賞，還是有那麼一絲小開心。馬上，他不動聲色的給她倒了杯茶，壓抑住了這絲開心。

楊筌洗好碗筷進來時，二人正在看楊居采總結的畫譜，翻開一頁是竹子從破土到凋敗的各個時期，再往後翻是竹子成熟期的各種竹葉形态：片羽、人字、個字、介字、分字、一川、驚鴉、手字、父字；以及它們的組合：二破三、三破四、人破個、個破介，這樣的畫譜有數十冊之多。

“小溪，雖然你比采兒大些，但于畫畫一事上他比你入門早。”楊筌說。

“潺潺，叫一句師哥不為過吧。”楊居采送到嘴邊的茶杯停住，嘴角微翹，抓住話頭。

“你為何總想占我便宜，我有那麼多哥哥，給我當弟弟不好嗎。”誰知楊居采笑而不語，堅持不肯認。

楊筌看她滿眼羨豔，安慰她畫畫是個觸類旁通的事情，畫法中工筆是控筆最難的一種，飛禽走獸花鳥魚蟲都無人物神态多變，她以工筆人物畫入門，本就是直插雲霄，隻待開枝散葉熟練各種技法，就可以長成參天大樹了。

這些道理孟臨溪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