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江州城門口,一隊儀仗剛剛進城,騎馬走在車駕邊上的是位雖風塵仆仆卻清朗俊逸的束發少年,他聽到路邊有人叫賣糖瓜粘,翻身下馬買了一包,打開紙包自己從中拿走一塊,非常自然地喚道:“潺潺”。
馬車裡伸出一隻手,輕車熟路取過紙包,過一會兒後一個紙包伸出來,亦非常自然地喚:“小采,幫我分給衛兵。”說話的正是孟臨溪,那買糖瓜的少年就是楊居采。短短幾天,兩人關系确實變得十分親密,一路上竟可以分食一個酥餅、一包茶點。
行至琴湖大道,楊筌父子與孟臨溪告别回到江州家中,約好待她在季家安頓好後再上門拜訪。領頭衛兵早在江州城外便派人先進城告知了季家,如今全家人都在家中迎接郡主。
雖不像北方天寒地凍,江州的冬天卻也透着一股濕冷,然而季老太爺早已等不及,派人時不時出去看着。終于郡主儀仗走到街口,下車準備步行前往的孟臨溪與迎出來的季家人撞個滿懷。季老太爺因為從小習武的緣故,身材魁偉,鶴發童顔,在軍中時官至右武衛将軍兼知愛州,練就了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在孟臨溪接觸過的男性長輩中,比父親爽朗些,比師傅不羁些,又沒有陛下那麼有壓迫感,她感覺自己的磁場和外祖父很合,十分親切和喜歡。
她親昵地挽住季老太爺的胳膊,一聲外祖父叫的季老太爺紅了眼。他有四個兒子,卻隻有一個女兒,還遠嫁京城,從未體會過外孫承歡膝下的感覺,他拍拍外孫女的手:“外面冷,快進去,也見見你的舅舅舅母哥哥姐姐們。”
季老太爺出身博陵崔氏,天下人公推第二房崔氏為“士族之冠”,他雖是庶子,但崔氏二房的孩子共上族學、一同教導。偏生他是個向往自由的叛逆兒,從小到大沒少挨闆子,終于在16歲那年偷偷改名預備去投軍。
可是博陵崔氏太有名了,一路上每當有人聽到他的口音再結合他的姓氏,都問他是否知道博陵崔氏,所以在報名時,他改名換姓給自己取了一個季明的大衆名字。
後來季老太爺在軍中立了功,調任江州指揮使,在去上任的路上不慎遇到山體滑坡困在山中客棧多日,就在盤纏快要不夠付房費時幸好遇到多金女俠仗義相助,那女俠就是江州巨賈的獨女程英英,後來變成了孟臨溪的外祖母。
程家本是要找上門女婿的,但讓堂堂江州指揮使當上門女婿實在說不出去,于是提出嫁女兒的前提是必須有人繼承程家家業。
程英英生老大季統時,季明在他身上寄予了天下大一統的厚望,誰知他長到4歲啟蒙時,季明發現他根本不是學武的料,便把他扔給嶽父繼承家業去了。
程英英生老二季纮時,季明在他身上寄予了封侯拜相的厚望,可惜他長到4歲啟蒙時同時顯現了驚人的算術天賦,此時老三季缙已經出生,季明想着還有老三,便把季纮也扔給嶽父讓他和老大一起繼承家業去了。
哪知老三季缙長到4歲啟蒙時,季明發現他也不是學武的料,奈何老四季纓自生下來便體弱多病,顯然不是練武的料,季明不死心,抓着季缙硬挺了三年直到五妹妹長到4歲才被放過。
季缙被放過全因妹妹季绯身上非凡的練武天分。起初隻是為讓女兒防身,季明教了幾個動作後她做的有模有樣,于是便讓季缙帶她一起練功,季绯越學越快,直到14歲時,她的騎術和劍術已經練得相當好了。仗着一身武藝,又仗着父親被調任愛州戍邊不在江州,季绯經常女扮男裝外出遊曆,若不是因為程英英随夫去了愛州感染瘴氣不治,季绯回江州奔喪,就也不會認識孟嘉德了。
上一世孟臨溪在大門前同季老太爺相認時就瞧見了他身後的幾位舅舅嬸嬸,通過站位心下已經對應了他們各自的名字。誰知走進前廳後,衆人落座的位置和自己剛剛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如此不拘泥于禮數的家族,将她在江州這三年照看地非常好,這三年可謂是她人生中最松弛開心的日子了。
“郡主,五妹妹走後公公和大爺去京城吊唁過,當時也提出了是否接你來小住一下,但見孟王爺非常悲痛就沒有再堅持,這些年來一直也保有書信。”大舅母蔣蘭出身益州世家,行事規矩妥帖,怕孟臨溪覺得季家早已忘記她了,見面第一句趕忙解釋。她微笑答應,又說:“大舅母,各位舅舅舅母,郡主的頭銜都是唬人用的,在家裡叫我小溪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