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節油擦過畫布上的人像眼睛,暈成兩團鬼火。
許願端着熱可可蹭過來時,她正往繃架上釘新畫布。
“小轶姐,你手還在流血。”
盛轶低頭看着凝結的血痂。
傷口形狀像枚殘缺的月亮,讓她想起裴姿後腰的胎記。
那晚她們在酒店看HBO老電影,裴姿趴在她膝頭呢喃:“媽媽說這是上輩子愛人的吻痕。”
門鈴突然炸響。
許願跑去開門時,盛轶正用刮刀削炭筆,木屑雪片般落在未完成的速寫上——裴姿在聖誕樹前回望的側臉,彩燈在她睫毛上結出彩色冰淩。
“盛轶小姐的快遞。”跑腿小哥遞來天鵝絨禮盒,“寄件人要求當面拆封。”
許願解開緞帶時驚呼出聲。
古董藍寶石項鍊躺在黑絲絨上,附贈的卡片印着燙金法文:「Pour l'étoile qui pleure」(緻哭泣的星星)。
盛轶突然抓起項鍊沖向窗邊,十二樓俯瞰的街道上,裴姿的邁巴赫正緩緩駛離。
手機在此時震動。
陌生号碼發來照片:她站在畫室窗前的身影被長焦鏡頭壓縮成剪影,下面附着蘇富比的拍賣憑證——裴姿用三倍價格拍下了那條項鍊。
第二條信息緊接着跳出來:「赝品陪赝品,正合适。」
盛轶将項鍊扔進洗筆筒。
钴藍色顔料漫過寶石表面時,她想起裴姿總愛在事後把玩她無名指的習慣,仿佛那裡該套着什麼東西。
此刻手背的傷口開始發燙,像被看不見的戒指烙下火漆印。
淩晨三點,諾丁山别墅中,裴姿站在全身鏡前,将冰晶胸針按進鎖骨下方。
細微的刺痛中,她看着血珠滲出皮膚,沿着胸骨滑進黑色真絲睡裙。
這位置與盛轶手背的傷口分毫不差。
威士忌杯底壓着偷拍的畫室照片,盛轶的背影與十四歲生日會的影像重疊。
裴姿終于明白那種不适感從何而來——她弄丢了唯一不需要台本的對手戲演員。
手機屏幕亮起,特别關注推送了盛轶的新微博。
照片裡許願戴着那條薄荷綠圍巾,正在裝飾聖誕樹。
配文是:「家人是末日來臨前也要握緊的手。」
裴姿将威士忌潑向鏡面。
液體順着鏡中人的輪廓流淌,像給虛幻的倒影穿上血衣。
她打開保險箱,取出那幅燒毀後又修複的速寫畫。
更衣室鏡面上的手印已經模糊,但珍珠鍊條勒進皮膚的力度仍清晰可辨。
“你會回來的。”她對着畫中人舉杯,“所有赝品都需要真迹認證。”
窗外飄起細雪,邁巴赫引擎在車庫發出低吼。
裴姿裹着盛轶那件染血的羊絨圍巾出門時,管家欲言又止:“許家那位來電……”
“說我死了。”她踩下油門,“被聖誕老人的雪橇撞死的。”
輪胎碾過積雪的聲響像某種嗚咽。
裴姿打開車載電台,聖誕頌歌正好唱到那句“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她突然笑出眼淚。
後視鏡裡,别墅安保系統正在報警——畫室窗戶被她砸碎的動靜,驚醒了整個街區的安眠。
次日清晨,切爾西畫室裡,許願蹲在畫室門口撿玻璃碎片:“看來裴姿姐昨晚發了好大的火……”盛轶用繃帶纏住滲血的手掌。
被砸毀的窗戶灌進寒風,未完成的肖像在風中簌簌作響。
她忽然注意到畫架背面貼着的便簽,裴姿的字迹被咖啡漬暈染:
「你教過我,真正的痛感要用群青調。」
滿地狼藉中,那管被踩爆的群青顔料正緩緩流淌,像條通往過去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