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街的聖誕彩燈在暮色裡炸開無數光斑,盛轶第無數次扯緊被擠歪的羊絨圍巾。
許願正趴在水晶櫥窗前糾結,薄荷綠圍巾被哈氣洇濕一小塊:“小魚喜歡星雲還是極光主題的八音盒?”
“你問了三十七次了。”
盛轶用靴尖踢開滾到腳邊的鈴铛球。
旋轉木馬造型的八音盒正在播放《胡桃夾子》,機械天鵝的脖頸折成詭異角度,“選星雲,虞景之和顧令儀的天文台項目剛拿獎。”
許願突然抓住她手腕,腕表磕在玻璃上發出脆響:“那個是不是裴姿?”
許願沒少跟母親許婧參加宴會,自然認得裴姿。
盛轶的腦子瞬間繃緊。
透過櫥窗倒影,她看見三米外的絲絨沙發上,裴姿正将紅絲絨蛋糕打包準備帶走。
寶藍色大衣領口别着冰晶胸針,長發松散地绾着,露出後頸那顆朱砂痣——盛轶曾在那裡留下牙印。
“别回頭。”她攥住許願,“去結賬。”
“可她站起來了!”許願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裴姿的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節奏異常急促,香根草尾調的香水味混着寒風襲來時,盛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帶着新歡逛聖誕集市?”裴姿的聲音裹着蜜糖味的毒,“小盛總品位降級得真快。”
許願的購物袋擦過展示架,玻璃雪球骨碌碌滾到裴姿腳邊。
盛轶将她擋在身後,紅色圍巾被攥出深色褶皺:“裴女士現在改行當道德糾察員了?”
“隻是好奇。”
裴姿用鞋尖撥弄着雪球裡的小馴鹿,“許小姐送你的袖扣呢?還是說……”她突然貼近盛途耳畔,“許小姐現在隻送得起這種廉價禮物?”
許願突然拽了下盛轶的袖口:“小轶姐,小魚打電話催了……”
這個稱呼像按下某種開關。
裴姿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她想起兩個月前在盛轲朋友圈看到的照片——十四歲的盛轶抱着穿公主裙的許願吹蠟燭,盛轲拿着禮物在一旁站着,配文是“我的小妹妹生日快樂”。
“原來盛家還有流落在外的血脈。”她故意擡高聲音,引得路人側目,“難怪許小姐在蘇富比拍賣會偷拍我的項鍊,是缺錢給姐姐買像樣禮物?”
盛轶的掌根重重磕在展示台上。
玻璃震顫的嗡鳴中,她看見許願眼眶泛紅——上周拍賣會,這傻丫頭隻是想拍下那條古董項鍊送虞景之當畢業禮。
“和許願道歉。”盛轶的指甲陷進掌心舊傷,“現在。”
裴姿的冷笑卡在喉嚨裡。
她看着盛轶将許願護在身後的姿态,像母獸圈守幼崽,忽然想起分手那夜盛轶也是這樣擋在記者鏡頭前。
當時自己說了什麼?哦對,“我們隻是朋友”。
“我哪裡說錯了?”她摘下冰晶胸針把玩,棱角在指腹壓出紅痕,“許小姐連競拍保證金都湊不齊,最後不是哭着給虞家二小姐買了仿……”
盛轶的巴掌帶起一陣疾風。
裴姿偏頭躲過,胸針尖角在盛轶手背劃出血線。血珠濺在許願的薄荷綠圍巾上,像雪地裡綻開的紅梅。
“你瘋了嗎!”裴姿的優雅面具終于碎裂,“為了個外人……”
“小願是我妹妹。”盛轶将流血的手藏到背後,“而裴小姐你是誰?”
這句話比胸針更鋒利。
裴姿踉跄着扶住聖誕樹,彩燈纏住她的大衣扣子,鈴铛嘩啦啦墜了一地。
她看着盛轶掏出手帕給許願擦眼淚,突然想起之前——她們縮在公寓裡煮熱紅酒,盛轶也是這樣擦掉她唇邊的肉桂粉。
“裴姿姐……”許願突然怯生生開口,“那條項鍊我是想……”
盛轶拽着她往外走,“不需要和垃圾解釋。”
裴姿的耳膜嗡嗡作響。
她看着兩人消失在旋轉門外的光暈裡,掌心還攥着盛轶那滴血。
冰晶胸針不知何時紮進皮肉,疼痛來得遲緩卻洶湧,就像她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嫉妒是倒着生長的刺,紮得越深,越難剝離。
兩小時後,切爾西畫室。
盛轶第三次畫毀虞景之的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