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轶的Gucci樂福鞋卡進蒙馬特石闆路縫隙時,正聽見身後傳來玻璃碎裂聲。
混着苦艾酒香氣的法語髒話裡,她看見暗紫色燈光下有個東方美人被三個白人男子圍堵在卡座,香奈兒包的鍊條正死死絞在為首者的手腕上。
“放開。”盛轶用牛津腔英語開口時,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件被室友Alex硬套上的Saint Laurent吸煙裝黏在後背,汗濕的絲綢貼着脊椎,讓她想起父親書房裡那條窒息的領帶。
男人們哄笑起來,直到盛轶摘下帽子。
寸頭從漁夫帽裡刺出的瞬間,吧台傳來酒保的驚呼——她此刻确實像極了電影裡的大俠,如果忽略正在發抖的膝蓋。
裴姿就是在這個時候把酒瓶砸向桌角的。
飛濺的玻璃渣劃破盛轶腳踝,血腥味驚醒了她體内沉睡的華南虎。
當第三個混混的鼻梁在紀梵希指虎下斷裂時,她聽見美人用申城話呢喃:“小赤佬額……”
酒店的電梯鏡面映出兩個狼狽的影子。
盛轶的耳骨釘勾着裴姿的流蘇耳環,那件被撕破的Dior高定裹在她肩上,像一團正在融化的晚霞。
她至今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跟着這個陌生女人上樓,就像她不明白為何會答應Alex來這個該死的les酒吧。
“要喝醒酒湯嗎?”盛轶擰開套房廚房的燈,突然被按在大理石台面上。
裴姿的指尖滲着冰桶的寒氣,口紅蹭過她突起的喉結,在鎖骨處暈開一朵曼陀羅。
當智能窗簾感應到晨光自動升起時,盛轶發現懷裡的女人後背有串數字紋身。
20141125,像組神秘坐标,又像道猙獰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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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家的藍山咖啡煮到第三壺,盛轶還在揪扯Burberry圍巾的流蘇。
窗外的黃浦江泛起晨霧,對岸陸家嘴的霓虹燈在她眼底燒出兩個黑洞。
“所以你把影後睡了?”
鄰居的貓跳上中島台,碰翻了《編劇的自我修養》——許願正在備考申城戲劇學院的編劇研究生,書頁間還夾着她和女友的迪士尼合影。
盛轶把臉埋進掌心:“她當時被下藥了,我覺得應該負責……”
“你知道裴姿的經紀合約裡有三年禁愛令嗎?”許願突然打開平闆,#裴姿巴黎神秘失蹤#的熱搜正在攀升,“而且今早星辰文化的股價跌了七個點。"
陽光刺破江面時,盛轶的手機彈出陌生短信:[下午三點,思南公館見。記得穿高領衫。]
梧桐樹影落在裴姿的墨鏡上,她推開黑森林蛋糕時的動作讓盛轶想起幾天前吧台的玻璃碎片。
“盛小姐的'負責'是指每天送早餐?”她推過來一份合同,”不如簽了這個。”
《私人安全顧問聘用協議》的乙方責任欄寫着:每周至少三次陪同出席公開場合,需着定制西裝。
盛轶的鋼筆在違約金金額處打滑,數不清的零像套鎖纏上脖頸。
裴姿突然傾身過來,香根草氣息拂過合同紙頁:“你知道那串數字的意思嗎?”她指尖點着自己鎖骨下的紋身,“這是我被雪藏的日子。”
遠處傳來狗仔的快門聲,盛轶下意識摟住裴姿的腰。
取景框裡,她們像極了一對真正的情侶——如果忽略裴姿掐在她側腰的力度,堪比捕獸夾咬住誤入陷阱的幼獸。
裴姿的指甲掐進盛轶掌心時,Tiffany藍的宴會廳正響起肖邦《雨滴》。
她們在慈善拍賣會的鎏金拱門下保持微笑,對面《星周刊》主編的鏡頭反光裡,映出盛氏集團二公子驚愕的臉——他正盯着盛轶西裝袖扣上的蟒蛇圖騰,那是競争對手宏遠集團的家族徽章。
“看來盛小姐的叛逆期還沒過。”
裴姿用香槟杯遮掩嘴角冷笑,杯沿胭脂印疊在盛轶昨夜留下的齒痕上。她早知道這套西裝會引發風暴,卻沒想到暴風眼來得如此快。
盛轶的喉結在定制領口下滾動,汗珠滑過被粉底遮蓋的抓痕。
三小時前在化妝間,裴姿親手給她系領帶時突然發難:“宏遠的人找過你父親了吧?他們開價多少買你的監視報告?”
回憶被尖銳的快門聲打斷。
紅毯盡頭,星辰文化新任CEO攜着某互聯網大亨之女入場,裴姿的脈搏在盛轶掌心驟然加速——那個戴金絲眼鏡的女人,正是2014年聖誕夜把她鎖在酒店總統套房的投資人。
許願在資料室翻到泛黃的《午夜鸢尾》場刊時,窗外的暴雨正沖刷着戲劇學院的老牆。
這部從未公映的舞台劇海報上,23歲的裴姿被鐵鍊纏繞在鋼琴上,腳踝編碼與那串紋身驚人相似。
借閱記錄顯示最後一位讀者是……Alex?
手機突然震動,盛轶的短信帶着巴黎咖啡館的拿鐵自拍:[這周末的家族晚宴,缺個女伴。]
許願正要回複,突然發現照片背景裡的服務生胸牌——[2014年度優秀員工],日期赫然是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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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思卡爾頓的總統套房裡,盛轶扯開浸滿紅酒的領帶。
五分鐘前父親派來的秘書将合同摔在茶幾上,宏遠集團的LOGO刺得她視網膜生疼。
“裴姿給了你什麼?值得用盛氏的港口航線去換?”
浴室傳來水聲,裴姿哼着《午夜鸢尾》的旋律走出蒸汽。
她裹着盛轶的Armani襯衫,下擺堪堪遮住大腿處的舊疤:“令尊沒告訴你?當年鎖住我的不是投資人的手铐,是你家那艘載滿走私藝術品的郵輪。”
月光在波斯地毯上爬行,盛轶突然看清裴姿眼底的銀河。
那不是影後的演技,而是真正受過傷的人才會有的碎星光芒。
當樓下的狗仔用長焦鏡頭對準落地窗,她做了人生最叛逆的決定——将解約函撕碎撒向夜空,紙屑如雪落在裴姿顫動的睫毛上。
“現在我們是共犯了。”
盛轶咬開宏遠集團送的赤霞珠,任酒液染紅裴姿胸前的數字紋身。
20141125終于不再是個冰冷坐标,而是她們共同跳動的犯罪時鐘。
裴姿在解剖鏡前調整光源時,那枚走私的17世紀威尼斯琉璃珠正泛起詭谲的虹光。
海關X光片顯示,珠芯封存着半幅《午夜鸢尾》的樂譜殘頁——正是此刻震顫在她胸腔裡的旋律。
“驗貨滿意嗎?”盛轶的牛津皮鞋碾過倉庫積灰,定制西裝的樟腦味裹着海腥氣。
她沒告訴裴姿,這箱從黑海打撈的“藝術品”裡,混着父親送給她的成年禮:一尊嵌有微型攝像機的雅典娜雕像。
裴姿的鑷子突然懸停,琉璃珠在冷光燈下裂開細紋。
泛黃的樂譜殘頁飄落,五線譜間用血寫的求救信号終于現形——[SOS 1125艙室]。
盛轶認出這是盛氏郵輪貴賓艙的編号制式,胃部突然絞痛如抽搐的藍環章魚。
“2014年11月25日,”裴姿的解剖刀劃開珠壁,“你父親把我鎖在1125艙室,用攝像機錄了七十二小時。”
她抓起盛轶的手按在自己後腰,那裡有串燙傷的條形碼,“這就是他們說的'藝術品建檔'。”
許願在鏡框劇場排演《海鷗》時,場務送來的道具箱散落出熟悉的琉璃珠。
觀衆席陰影裡的林霧正在給星燦CEO點煙,打火機照亮她鎖骨處的玫瑰紋身——與《午夜鸢尾》場刊上的荊棘圖騰完全一緻。
“第三幕該你上場了。”
副導演的催促聲中,許願摸出手機偷拍。取景框突然被血紅色填滿,Alex的玫瑰紋身在熱成像模式下顯現出數字編碼:20141125A。
麗思卡爾頓的頂樓泳池蕩漾着電子藍,盛轶的繃帶在氯水中暈開血痕。
三小時前在碼頭倉庫,裴姿用樂譜殘頁劃開她掌心時說:“現在我們的血都沾着同一個秘密了。”
裴姿的腳鍊纏住盛轶腰際時,泳池過濾系統突然發出蜂鳴。
監控屏幕亮起的瞬間,盛轶看清那些走私藝術品名錄裡夾着自己的童年照——父親書房最底層的相框,此刻正陳列在宏遠集團的拍賣網站上。
“你從來不是旁觀者。”裴姿咬破她肩頭的繃帶,鹹澀的血混着氯水湧進口腔。
她們在攝像頭盲區交換缺氧的吻,如同兩尾被困在标本瓶的裂唇魚,用腮裂過濾着謊言與真相的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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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裴姿将激光筆對準解剖台時,盛轶鎖骨上的血珠正沿着手術燈銀軌滴落。
那尊雅典娜雕像在強光下裂開細縫,微型攝像機鏡片折射出加密數據流的幽光——父親書房保險櫃的虹膜驗證碼,此刻正倒映在裴姿的角膜上。
“呼吸放輕。”裴姿的鑷子探入雕像腹腔,扯出纏繞着水藻的膠卷,“你十八歲生日那天的監控備份,想看看嗎?”
她的白大褂口袋裡滑落半枚砗磲,貝殼内壁刻着盛氏郵輪的航行日志編号。
盛轶的耳膜鼓動着深海壓力,膠卷在顯影液裡舒展成父親與宏遠高層握手的畫面。
背景裡那艘幽靈郵輪的舷窗後,23歲的裴姿正在用口紅塗抹艙壁,血紅的《雨滴》樂譜在監控鏡頭下化作求救摩斯碼。
許願的芭蕾舞鞋卡進劇場通風口時,林霧的香水尾調還黏在天鵝絨幕布上。
她摸到暗格裡泛潮的《午夜鸢尾》場刊,内頁用熒光筆标記的段落突然在紫外燈下顯形——[第三幕囚鳥獨白時,舞台右側射燈故障]。
手機震動傳來盛轶的加密郵件,附件是裴姿被囚期間的聲紋分析。背景音裡郵輪引擎的脈沖頻率,竟與劇場地下傳來的震動完全同步。
許願突然意識到,這座鏡框式舞台的下方,藏着台巨型液壓升降機。
暴雨夜的碼頭集裝箱像排列的鲸魚骸骨,盛轶的夜視鏡裡浮現裴姿後腰的條形碼。
她們潛入宏遠集團貨輪的路線,與七年前囚禁裴姿的軌迹完美重疊。
當防水袋裡的砗磲開始滲出淡藍熒光,盛轶終于讀懂貝殼内壁的經緯度——北緯31°14',正是盛氏老宅的地下酒窖坐标。
“這不是複仇。”裴姿的□□割開集裝箱封條,冷庫白霧裡陳列着數百尊雅典娜雕像,“是要證明我們從未真正活過。”
盛轶的氧氣面罩蒙上水霧,她看見七年前的自己正在父親監督下拆解雕像。
那些藏進攝像機的動作如此娴熟,仿佛她天生就該是盛氏集團的器官。
恒溫泳池的循環系統吞沒最後一聲嗚咽時,裴姿正在破譯雕像裡的記憶卡。
盛轶濕透的襯衫緊貼着後背的蟒蛇紋身,那是昨夜Alex用玫瑰金煙頭燙下的追蹤印記。
當衛星定位信号突然接入星燦娛樂的私有頻道,她們在彼此眼中看見相同的恐懼——原來這場貓鼠遊戲裡,獵物與獵人的身份從未明确。
裴姿咬開盛轶的止血繃帶,蘸着血在泳池玻璃寫下:[砗磲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記錄深海壓強]。
她們相擁沉入池底時,盛轶腕表的警報器開始閃爍紅光,宏遠集團的貨輪正撕開夜色駛向公海。
裴姿的解剖刀刺入雅典娜雕像瞳孔時,盛轶聽見了七年前郵輪引擎的轟鳴。
那些被矽膠密封的記憶膠卷在顯影液裡舒展,呈現出父親西裝革履地調試攝像機的畫面——鏡頭正對的方向,是蜷縮在波斯地毯上的自己,十八歲的盛轶正在把微型攝像機塞進雕像底座。
“看夠了嗎?”裴姿的鑷子夾着半張燒焦的樂譜,焦痕邊緣殘留着唇印,“當年你每組裝十個監控器,就能獲得半小時甲闆放風時間。”
她的白大褂口袋突然震動,微型投影儀在冷霧中投出财務報表,盛氏集團每月向宏遠支付的“技術咨詢費”精确到小數點後四位。
盛轶的腕骨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蟒蛇紋身在皮下組織液裡蠕動。
昨夜Alex留下的玫瑰金煙疤開始滲血,染紅了泳池過濾系統的警報燈。
當記憶像寄生藤蔓般刺破腦膜,她終于明白為何這些年總在深夜聽見機械齒輪的咬合聲——那是三百六十五尊雅典娜雕像在七大洲的保險庫裡同時轉動鏡頭的聲響。
鏡框劇場的地下室泛着福爾馬林的冷光,許願的芭蕾舞鞋踩過滲水的地磚。
手機電筒照亮牆面的瞬間,她看見《海鷗》第三幕的舞台設計圖被篡改成郵輪艙室結構,Alex的玫瑰紋身正嵌在船長室的坐标點。
“原來你在這裡。”Alex的聲音從生鏽的通風管傳來,她指尖的煙頭照亮鎖骨處新添的條形碼,“小願覺得這出戲該怎麼收場?”
突然啟動的液壓升降機掀起腥鹹的海風,許願在失重感中抓住鋼絲繩,看見下方貨艙裡陳列着數百個雅典娜雕像。
暴雨砸在集裝箱頂棚的聲音像倒計時,裴姿将電磁幹擾器貼在盛轶的蟒蛇紋身上。
那些用納米機器人編織的追蹤器正在真皮層下暴走,在鎖骨處拱起蜈蚣狀的凸起。
“忍着點。”裴姿咬開冷凍麻醉劑,發現有效期标注着2014年11月25日——正是她被鎖進1125艙室的日子。
當激光切割機熔斷最後一根集裝箱封條,盛轶看見自己的童年照片貼在貨物清單首頁。
父親遒勁的筆迹批注着:合格品,附三級監控權限。
那些雅典娜雕像的眼珠突然開始轉動,虹膜識别系統在暴雨中發出綠光。
“歡迎回家。”擴音器裡傳來Alex帶笑的聲音,集裝箱四壁彈出防彈玻璃,将她們困在布滿攝像頭的立方體中。
裴姿突然扯開襯衫紐扣,胸前的數字紋身滲出熒光——那是用特殊藥水刺青的爆破指令。
液壓舞台升起三米時,許願抓住了Alex的玫瑰紋身。
那些金屬質感的荊棘刺破皮膚,露出皮下植入的微型信号發射器。
“你以為自己在拯救裴姿?”Alex的膝蓋頂住許願的咽喉,“她早就是盛老爺子的共犯了。”
《海鷗》的舞台燈光突然全部亮起,許願在強光中看見自己吊在威亞上的身影正被投屏到巨幕。
觀衆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沒人發現這不是戲劇效果——Alex割斷了她的保險繩,墜落的瞬間,許願瞥見舞台底闆下的雅典娜雕像群正随着交響樂旋轉鏡頭。
裴姿的爆破指令生效時,盛轶正被三十七個鏡頭同時鎖定。
防彈玻璃炸裂的瞬間,她抱住裴姿滾進暴雨,雅典娜雕像的眼珠在身後接連爆開,飛濺的矽膠碎片裡裹着微型芯片。
父親的聲音突然在耳麥裡炸響:“你母親當年也試過逃跑。”
這句話比所有疼痛都更具殺傷力。
盛轶跪倒在鏽蝕的錨鍊上,記憶如逆戟鲸沖破牢籠——六歲生日那天,母親的白紗裙被海風吹成帆,她在監控畫面裡化作墜落的流星。
父親書房那尊雅典娜雕像,記錄着全過程。
“現在你也是幫兇了。”裴姿将電磁幹擾器刺入自己後腰的條形碼,改寫過的銷毀指令化作病毒侵入盛氏數據庫。
全球四百二十處保險庫同時響起警報,雅典娜雕像們開始集體播放十八歲盛轶組裝監控器的畫面。
許願在墜落中抓住舞台吊燈,鎂光燈烤焦了她的發梢。
Alex的玫瑰紋身正在滲血,那些金屬荊棘其實是盛老爺子設計的生物電路。
“你以為裴姿為什麼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