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華發現自從說開了以後，自己最近總是無意識地尋找常昱童的身影。

棒球訓練時，她的目光會不自覺地追随着那個瘦小的身影；食堂裡，她會提前占好位置，确保常昱童能坐在自己對面；放學路上，她故意放慢腳步，隻為了能多走一段路。

這種變化讓她感到陌生又恐懼。

周五的棒球訓練結束後，殷華獨自留在空蕩蕩的球場，仰躺在草地上，望着漸暗的天空。

雲層被夕陽染成橘紅色，像極了那天在醫院裡常昱童為她擦藥時，透過窗簾映在她臉上的光。

“該死。”殷華用手臂遮住眼睛，喉嚨發緊。

她想起常昱童小心翼翼為她處理傷口的樣子，想起她固執地要求自己按時吃飯的模樣，想起她那雙總是清澈見底的眼睛——那雙眼睛最近總是讓她心跳加速。

手機震動起來，是常昱童發來的消息：[訓練結束了嗎？我在校門口等你。]

殷華盯着屏幕，拇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有回複。

她知道自己應該像往常一樣回個“馬上到”，然後扛着棒球棍大步走向校門，看着那個小個子女孩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眼睛一亮。

但今天，她突然害怕見到常昱童。

[有事，你先走。] 最終她回複道，然後迅速關機，仿佛這樣就能切斷那些讓她心煩意亂的念頭。

周六早晨，殷華站在顧令儀家門前，手指懸在門鈴上方猶豫不決。

她昨晚幾乎沒睡，輾轉反側間全是常昱童的影子。

淩晨四點，她終于下定決心要找個人談談——而這個人隻能是顧令儀。

門開了，顧令儀穿着睡衣，頭發亂蓬蓬的，顯然剛被門鈴吵醒。

看到殷華，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殷華？這麼早？”

“我……”殷華的喉嚨發緊，突然不知如何開口。

她低頭盯着自己的球鞋，上面還沾着昨天訓練時的泥土。

顧令儀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側身讓開：“進來吧，我剛煮了咖啡。”

廚房裡飄着咖啡的香氣，顧令儀給殷華倒了一杯，然後坐在她對面，安靜地等待。

殷華雙手捧着杯子，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卻驅散不了她内心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氣：“我……我好像真喜歡上童童了。”

話一出口，她就像洩了氣的皮球，肩膀垮了下來。

這個秘密在她心裡憋了太久，說出來後反而輕松了些。

顧令儀沒有表現出驚訝，隻是輕輕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殷華猛地擡頭，咖啡灑了一些在桌上，“有那麼明顯嗎？”

“隻有對你足夠了解的人才能看出來。”

顧令儀抽了張紙巾擦桌子，“你看她的眼神……和當年看常昱靖時候的很像，但又不一樣。”

“更像是景之看許願。”

殷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我該怎麼辦？”

“告訴她啊。”顧令儀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

“不然像我現在這樣嗎？”

殷華苦笑：“難不成說'嗨，小啞巴，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嗎？她會吓跑的。”

“童童比你想象的堅強。”顧令儀的聲音輕柔卻堅定，“而且……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太一樣。”

殷華的心跳漏了一拍：“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顧令儀微笑，“自從那次山難後，你們之間的氛圍就變了。你沒發現嗎？她開始主動找你說話，每次和你聊天都在笑，甚至……”她頓了頓，“甚至開始學着你喝黑咖啡。”

殷華愣住了。她确實注意到常昱童最近的變化，但從未想過這與自己有關。

“我害怕。”殷華終于承認，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如果她拒絕我...如果連朋友都做不成……”

顧令儀伸手覆上殷華的手：“常昱靖曾經告訴我，人生最大的遺憾不是嘗試後失敗，而是因為害怕而從未嘗試。”

她的眼神飄向遠處，仿佛看到了那個永遠十七歲的女孩，“我想這句話現在很适合你。”

殷華沉默了。

她想起常昱靖日記裡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童童和令儀能成為朋友。她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常昱童生命中重要的人，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

“謝謝。”殷華最終說道，站起身準備離開，“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顧令儀送她到門口：“需要我幫忙嗎？”

殷華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這次我想自己來。”

離開顧令儀家，殷華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常昱靖的墓地。

清晨的墓園安靜而肅穆，露水打濕了她的球鞋。

她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中微笑的常昱靖。

“我好像愛上你妹妹了。”殷華輕聲說，聲音在空曠的墓園裡顯得格外清晰，“這很荒謬，對吧？”

照片中的常昱靖隻是微笑，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殷華承諾道，手指輕輕觸碰墓碑上刻着的名字，“用殷華的方式。”

回到家，殷華拿出手機，給常昱童發了條消息：[今晚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

常昱童的回複來得很快：[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