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她虛弱地伸出手。
顧令儀小心翼翼地握住那隻手,生怕弄疼她:“疼嗎?”
常昱靖搖搖頭:“藥很好,不疼。”
她指向床頭櫃,“幫我拿一下那個本子。”
那是一本手工制作的繪本,封面上寫着《星與海的故事》。
顧令儀翻開第一頁,是一幅色彩絢麗的畫——一個短發女孩在講台上緊張地自我介紹,窗邊有個女孩遞給她一瓶水。
“這是.…..”
“我們的故事。”常昱靖輕聲說,“從初遇到現在。我畫了很久...本來想等你十八歲生日再送的,但.…..”
她沒有說完,但顧令儀明白。
她翻到最後一頁,畫的是兩個女孩站在極光下相擁。
旁邊寫着:“給十八歲的顧令儀:願你的未來如極光般絢爛。——永遠愛你的Y”
淚水滴落在畫頁上,顧令儀慌忙擦去:“我們會一起去看極光的,記得嗎?”
常昱靖微笑着點點頭,突然咳嗽起來。
護士聞聲進來,示意探視時間結束。
“明天見。”顧令儀依依不舍地說。
常昱靖卻拉住她的手:“幫我...完成心願清單,好嗎?”
顧令儀用力點頭:“我答應你。”
一個月後,在常父和顧海的全力協調下,醫生終于同意常昱靖在嚴密監護下前往挪威特羅姆瑟。
她的身體狀況奇迹般地穩定了一段時間,足以承受短途飛行。
極光觀測小屋裡,顧令儀幫常昱靖裹緊厚厚的毛毯。
窗外,夜空如墨,繁星點點。
“冷嗎?”顧令儀輕聲問。
常昱靖搖搖頭,眼睛一直盯着天空:“聽說極光出現時會有沙沙聲,像絲綢摩擦。”
“那是科學解釋不了的民間傳說。”顧令儀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突然,常昱靖坐直了身子:“看!”
天邊出現了一道淡綠色的光帶,像被風吹動的薄紗,緩緩舞動。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很快,整個天空都被絢麗的極光占據,綠色、紫色、粉紅色交織變幻,如同夢幻的帷幕。
“太美了.…..”常昱靖輕聲感歎,眼中映着絢爛的色彩。
顧令儀轉頭看她,發現常昱靖的側臉在極光下顯得格外甯靜美麗。
這一刻,她想永遠銘記——極光下的常昱靖,活着的、呼吸着的、微笑着的常昱靖。
“顧令儀。”常昱靖突然轉向她,眼神堅定,“我想完成清單上一件沒有的事情。”
“什麼?”
常昱靖湊近,輕輕吻上顧令儀的唇。
這個吻很輕,很短暫,卻比任何誓言都沉重。
極光在她們頭頂舞動,見證着這一刻。
“我一直想主動吻你一次。”常昱靖退後時微笑着說,“心願清單,第二條完成。”
回國後,常昱靖的情況急轉直下。
極光之旅消耗了她太多體力,醫生表示病情已經進入終末期。
顧令儀幾乎住在了醫院,每天守在病床前,給常昱靖讀詩,講學校裡的趣事,或者隻是靜靜握着她的手。
十月底的一個下午,常昱靖突然精神好了許多。
她讓護士搖起床頭,要求見父母和顧令儀。
“我有話要說。”她的聲音比平時清晰有力,但顧令儀的心卻沉了下去——她知道這可能是回光返照。
常父常母站在床尾,顧令儀則坐在常昱靖身邊,緊緊握着她的手。
“爸,媽,”常昱靖平靜地說,“不要難過。我這一生雖然短暫,但很幸福。尤其是.…..”她看向顧令儀,“最後這段時間,有顧令儀陪着我。”
常母泣不成聲,常父則紅着眼睛點頭。
“還有,”常昱靖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日記本,遞給顧令儀,“這是我的日記,從初二開始寫的。裡面有些話...我沒勇氣當面說,都寫在裡面了。”
顧令儀接過日記本,感覺重若千鈞。
“最後,”常昱靖深吸一口氣,“在我走後,請把我的詩集出版。就用《星與海》這個名字。顧令儀負責插圖,好嗎?”
顧令儀隻能點頭,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還有童童,在國外……”
那天晚上,常昱靖在睡夢中離開了。
監控器的警報聲刺破夜空,醫護人員沖進來搶救,但已經無力回天。
顧令儀站在角落,看着常昱靖平靜的面容,仿佛她隻是睡着了,随時會睜開眼睛叫她“Star”。
葬禮在一個陰沉的秋日舉行。
顧令儀穿着常昱靖最喜歡的藍色連衣裙,站在人群最後。
當棺木緩緩降入墓穴時,她沒有哭,隻是緊緊抱着那本日記本,仿佛這是她和常昱靖之間最後的聯系。
在葬禮上,顧令儀第一次見到常家二小姐常昱童——一個與常昱靖開朗樣子完全相反的女孩。
她說,“嫂子,靖姐她很開心。”
原來她和常昱靖的感情,還是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之後的日子像行屍走肉。
顧令儀機械地上學、回家,拒絕所有人的安慰。
直到一周後,她終于鼓起勇氣翻開常昱靖的日記本。
第一頁寫着:“給未來的顧令儀:當你讀到這些時,我可能已經變成星星了。但請記住,我從未後悔遇見你,愛上你。替我多看這世界,好嗎?”
顧令儀的淚水打濕了紙頁。
她繼續往後翻,讀着常昱靖記錄下的點點滴滴——她們初遇的那天,常昱靖寫道:“今天班裡來了個轉學生,緊張得說不出話。她低頭時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像蝴蝶的翅膀,我突然想保護她。”
“我流血不止時,顧令儀抱着我,她的眼淚落在我臉上,比血還燙。我想告訴她别怕,但說不出話。”
顧令儀走了。沒有告别,沒有解釋。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明天就要去看極光了,也許這是我最後一個心願。我不怕死,隻怕忘記顧令儀的眼睛。如果真有來世,我想健康地遇見她,愛她,陪她到老。”
顧令儀合上日記本,抱在胸前無聲哭泣。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她想起常昱靖說過,每一顆流星都承載着一個願望。
“我會替你多看這世界。”她對着星空輕聲承諾。
時間如流水,轉眼到了高三。
顧令儀已經出版了《星與海》詩集,裡面的插畫全是常昱靖喜歡的風格。
她不再躲避人群,但心底永遠留着一個位置,隻屬于那個愛星星的女孩。
一天放學後,顧令儀看見許願獨自在操場邊掉眼淚。
她走過去,遞上一張紙巾。
“喜歡一個人很辛苦,對吧?”顧令儀輕聲說。
許願驚訝地擡頭:“你怎麼.…..”
“你的眼神騙不了人。”顧令儀笑了笑,我有個故事想講給你聽,關于星星和大海.…..”
夕陽西下,兩個女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顧令儀講述着,而遠處的天空中,第一顆星星悄然亮起,像是一個遙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