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孩臉頰凹陷，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曾經濃密的黑發變得稀疏，松松地紮在腦後。

唯一沒變的是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星，此刻正難以置信地瞪大。

“顧...令儀？”常昱靖的聲音沙啞而虛弱，像是很久沒說話了。

顧令儀站在原地，雙腿像灌了鉛。

她想說話，想微笑，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嗨，我回來了”，但所有僞裝都在看到常昱靖的瞬間崩塌。

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她捂住嘴，肩膀劇烈顫抖。

“真的是你.…..”常昱靖試圖站起來，卻踉跄了一下。

顧令儀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她，感受到掌心中嶙峋的骨骼。

常昱靖輕得可怕，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對不起.…..”顧令儀哽咽着說，“對不起我不告而别，對不起我切斷聯系，對不起.…..”

常昱靖搖搖頭，伸手擦去顧令儀的眼淚。

她的手指冰涼，顫抖得厲害：“你回來了...不用和我說對不起。”

她們相擁而泣。

常昱靖的身上有濃重的藥味，肩膀摸上去隻剩骨頭，但她的心跳依然有力，一下一下撞擊着顧令儀的胸口。

“我以為你讨厭我了…...”常昱靖抽泣着說，"那封信…...”

顧令儀扶她坐回輪椅，自己跪在旁邊，緊緊握着她的手：“我怎麼會讨厭你？我是...我隻是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你隻是可憐我，害怕我的感情對你來說是負擔，害怕.….”顧令儀說不下去了，低下頭，“我聽到了林妙的話，說你隻是因為同情才和我做朋友.…..”

常昱靖瞪大眼睛：“你信了？”

她的聲音突然提高，“顧令儀，你居然信了那個長舌婦的話？我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你居然.…..”

“我知道錯了！”顧令儀急切地打斷她，“後來我想明白了，但那時已經轉學了...我不敢聯系你，怕你真的讨厭我了.…..”

常昱靖的表情軟化了。

她吃力地從輪椅旁的小袋子裡掏出一個舊手機：“知道嗎？這一年半，我每天都會給你發消息，即便它們永遠顯示未送達。”

顧令儀接過手機，翻看短信草稿箱，裡面密密麻麻全是未發出的消息：

[2020年9月1日]

今天開學了，你的座位空着。新同學很吵，不像你那麼安靜。

[2020年12月24日]

聖誕快樂。我住院了，窗外能看到一顆特别亮的星星，是你嗎？

[2021年4月15日]

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祝我生日快樂？我讓王姨做了你喜歡的草莓蛋糕，可惜你不在。

每一條都像刀子紮在顧令儀心上。

她翻到最後一條，是昨天的日期：

[2021年8月31日]

明天就是高一開學了。如果你能看見這顆星星，請記得，我從未停止想念你。

顧令儀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她打開帶來的素描本，翻到最後一頁——那是她轉學後畫的，想象中的常昱靖在星空下的樣子。

“我也從未停止想念你。”她輕聲說。

常昱靖的眼睛亮了起來。

她吃力地轉動輪椅，指向書架：“最上面那層，有個藍色盒子，幫我拿一下。”

顧令儀取下盒子，常昱靖示意她打開。

裡面是一本保存完好的素描本——正是顧令儀當年留給她的那本，記錄着她們共同記憶的标本畫冊。

“我每天都會看。”常昱靖輕聲說，“尤其是住院的時候，它讓我想起外面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等着我去發現.…..”

顧令儀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那裡多了一張折疊的紙。

她展開一看，是一封信，日期是她轉學的那天。

[親愛的Star：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回來了。

是你讓我覺得自己不再是個需要被特殊對待的病人。

最想和你說的是：我喜歡你。不是朋友那種喜歡，是想牽你的手、吻你的唇的那種喜歡。

如果你願意，回來找我。

我會一直等你。

——Y]

顧令儀讀完信，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擡起頭，發現常昱靖正凝視着她，眼中盛滿星光。

“現在回答還不晚。”常昱靖輕聲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即使我可能.…..”

“不要說……”

顧令儀俯身，輕輕吻住常昱靖的嘴唇，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

這個吻很輕，很短暫，卻勝過千言萬語。

“我願意。“她貼着常昱靖的唇說，“無論剩下多少時間，我都願意。”

陽光透過玻璃屋頂灑在她們身上，像一場無聲的祝福。

顧令儀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禮物盒：“給你的。本來想作為重逢禮物，現在...算是定情信物？”

常昱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銀質胸針，造型是一顆星星環繞着一顆小行星。

“我設計的。”顧令儀有些羞澀，“星星是你，小行星是我...永遠圍繞着你旋轉。”

常昱靖的眼淚落在胸針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她小心地别在衣領上，擡頭微笑：“正好配我這個。”

她指了指脖子上的項鍊——吊墜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裡面裝着一粒四葉草。

“你還留着.…..”

“當然，這可是我的幸運符。”

常昱靖眨眨眼，“雖然運氣不怎麼樣，但至少...它把你帶回來了。”

窗外，夕陽西沉，第一顆星星悄然出現在天幕上。

顧令儀握緊常昱靖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脈搏。

未來的路或許艱難，但至少此刻，她們找回了彼此。

而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