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剛才…看到我們那樣,沒關系嗎?”許願的聲音細如蚊呐,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
虞景之靠在床頭,藥效開始發揮作用,臉頰的紅暈褪去了一些。
“想聽實話還是……?”
“我認真的!”
看到許願有些急了她輕輕笑了:“别擔心,我媽不會在意的。”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或者說,我媽媽們都不會在意。”
許願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媽媽們?”
“嗯。”虞景之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我有兩個媽媽。生物學的那個叫虞允文,剛才你見到的是我媽缪敬秋,十年前她們領證了,成為了合法妻妻。"
許願的嘴巴微微張開。兩個媽媽?結婚?這些詞彙在她腦海中碰撞,一時難以消化。
“那你和你哥哥……?”
“我和哥是母親試管懷上的。”虞景之繼續說道,語氣平常得像在讨論天氣,“所以在我們家,性取向從來不是問題。”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床上,照亮虞景之平靜的側臉。
許願呆坐在椅子上,大腦飛速運轉。虞景之有兩個母親,是在同性家庭長大的孩子,所以對她來說,喜歡同性也很正常……
“你…從來沒提過。”許願最終說道。
虞景之聳聳肩:“不是什麼需要特别聲明的事。”
她看向許願,眼神變得柔和,“但我想你應該需要知道,尤其是當你在擔心'别人會怎麼看'的時候。”
這句話像鑰匙一樣,打開了許願心中某道緊鎖的門。
她一直以來的恐懼——社會眼光、家庭壓力、異樣看待——在虞景之的家庭背景下突然顯得那麼…沒有必要。
“所以,”虞景之輕輕握住許願的手,“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真正害怕的是什麼嗎?”
許願低頭看着兩人相觸的指尖,虞景之的體溫因為發燒而略高,卻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出了那個最深處的恐懼:
“我怕…這會讓我變得不像我自己。十八年來周圍人一直告訴我長大後要相夫教子,可現在…”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如果接受了這份感情,我就再也沒法回到過去了。”
虞景之安靜地聽着,沒有立即反駁或安慰,這種沉默的尊重讓許願感到安心。
“你知道嗎,”虞景之最終開口,“小時候被同學說沒有爸爸之類的,非常自閉,不願意說話。
“我媽察覺到了,媽咪和媽媽找我聊天。明白我的感受後說即使有爸爸,也不一定會像現在這樣幸福。”
許願擡起頭,難以想象永遠陽光自信的虞景之也會有這種時刻。
“我媽當時對我說,”虞景之的眼神變得溫暖,“愛一個人從來不會讓你變得'不像自己',相反,真正的愛會讓你成為更真實的自己。”
許願的眼淚無聲滑落。
更真實的自己...她多久沒有做真實的自己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習慣了壓抑心跳,掩飾目光,在日記裡寫下愛卻在白天否認它?
“我需要…一點時間。”許願輕聲說。
虞景之點點頭,松開她的手:“當然。”她的微笑虛弱卻真誠,“反正我會一直等你的。”
離開虞景之家時,天已經黑了。
虞母——現在許願知道她叫缪敬秋——堅持要送她到公交站。
“小景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等車時,缪敬秋突然說道,“她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看向許願,眼神溫柔,“包括喜歡誰。“
許願的臉瞬間燒了起來,不知該如何回應。
“阿姨知道你的想法,”虞敏繼續說道,"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快樂。如果她能讓你感到快樂……”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那你們為什麼不試試呢?
公交車來了,許願匆忙道别上車。透過車窗,她看到缪敬秋站在路燈下揮手後離開,身影逐漸遠去。
這個有兩個母親的家庭,這個對愛如此開放包容的家…它存在的本身就在告訴許願:你所恐懼的,并不是唯一可能。
回到小區樓下,許願直接打給了盛轶。
電話接通後,她隻說了一句:“我需要見你,現在。”
半小時後,兩人坐在小區兒童樂園的秋千上。
夜風微涼,吹散白天的燥熱。
“所以,”盛轶聽完許願斷斷續續的叙述,總結道,“你喜歡上了一個女生,現在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許願點點頭,緊張地觀察盛轶的反應。雖然他們是發小,但從未讨論過這類話題。
出乎意料的是,盛轶突然笑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第一次見你這麼嚴肅的樣子。”
“這…不算大事嗎?”許願困惑地問。
“在瑞典交換這一年,我室友就是個lesbian。”盛轶晃着秋千,“她們和任何情侶沒兩樣——吵架、和好、撒狗糧。”
她轉向許願,“愛就是愛,管他對象是男是女。”
許願瞪大了眼睛。盛轶的坦然接受讓她肩上的重擔突然輕了一半。
“但是,”許願還是猶豫,“我父母……”
“安心,他們比你想象的開明多了。”盛轶打斷她,“記得初三你考砸那次後不想去學校嗎?你爸說什麼?'不去就不去了,我還養不起你嗎?你以後做什麼都是我們的驕傲'。”
許願愣住了。她确實記得那次,父親溫暖的擁抱和毫無保留的支持。為什麼她現在如此确信他們會因為這事失望呢?
“給你看個東西。”盛轶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相冊,“這是我參加斯德哥爾摩遊行的照片。”
屏幕上,彩虹旗飄揚的街道上,盛轶站在一對白發蒼蒼的同性戀夫婦中間,笑容燦爛。
“她們是Anna和Marta,結婚四十年的伴侶。”盛轶的聲音充滿敬意,“Anna說,當年她們在一起時,同性戀在瑞典還是病,要接受'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