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這趟徒步的難度。昨天的濃霧讓他心慌,可今天的暴雪卻能讓他絕望。
濃霧是對未知的害怕,更多是一種心理恐懼。可暴風雪卻是實打實的威脅,大風、極寒、厚厚的積雪也在阻礙他們前進。
顧燈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章離,偶爾因為地形或者方向丢了目标,就會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章離再次出現在視線中,才終于感到安心。
在一次下降過程中,因為視線不佳,顧燈再次跟丢了章離。
他跟着地上的痕迹下去,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道吼聲:“停下。”
顧燈立刻立刃刹停,雪闆尾部揚起大片的粉雪。他在原地環顧四周,依舊沒能發現章離。他又循着痕迹找去,發現雪闆壓過了一個大蘑菇雪包。雪包下頭是一條暗河,章離就倒吊在暗河裡,要不是滑雪闆卡着岩壁,他整個人都會栽進去。
驚險程度,吓得顧燈都來不及掏出手機拍照,就立刻沖了下去。
他來到章離身邊,想幫忙又不敢貿然挪動滑雪闆,章離連人帶行李200斤,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這麼強大的臂力。
顧燈隻得趴在旁邊問:“你還好嗎?我要怎麼幫你?”
“我沒事,”章離的聲音從暗河裡傳來,聽起來還算平靜,“附近有樹嗎?”
“有。”
“取下登山繩,圍繞這棵樹打個布林結。”
“好的。”顧燈脫掉滑雪闆,從背包上取下登山繩。
接下來都不用章離交代,顧燈就明白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在樹這邊打好結,又在繩子那頭綁上鎖扣,把繩子丢進了洞穴。
最先起來的是登山包,顧燈把包拖上來,又把繩子丢了進去。
章離沒穿安全帶,鎖扣用不上,他隻得單手抓住繩子纏圈,又讓顧燈從他包裡拿出冰鎬。
顧燈把冰鎬遞給章離,又問還有沒有什麼能做的。
章離接住冰鎬,擡頭往上看。顧燈半跪在暗河邊,表情焦急,大半個身體都探了出來。以為他沒聽清,顧燈甚至又問了一遍。
能先取下滑雪闆當然更好,這樣他腳就可以借力。可取滑雪闆,也有可能讓顧燈因此摔下去。章離搖頭,左手拽着繩子,右手用冰鎬固定冰壁,然後倒着踩下了滑雪闆的固定器。
顧燈連忙收起滑雪闆,不一會兒,章離就自己爬了出來。
顧燈心有餘悸,問意外是怎麼發生的。
章離:“遇到了一頭馴鹿,我就臨時換了道,沒想到雪包下面是條暗河。”
顧燈點頭,松了口氣:“人沒事兒就好。”
章離目光真誠地道謝:“謝謝,還好有你。”
顧燈愣了下,突然想起昨天和章離的那場争執。
曾經他以為自由是無拘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于是他抛下一切離開,來到遙遠的阿拉斯加腹地,可他還是不自由。
他讨厭規則,覺得這是限制。也不喜歡被時刻緊盯,因為覺得自己不被信任。
但不可否認的是,當他在濃霧中丢失方向,聽見章離說我能看見你時,他心中感到了一股安心。
當他成功救援章離,确保對方安全無虞時,自己心裡也跟着湧出歡喜。
他又覺得,自由不是那麼直白的東西。
“章離。”
“嗯?”
“抱歉,昨天對你發了脾氣。”
章離已經穿戴完畢,正往頭上戴雪鏡,聽到這話停下動作,低頭看着顧燈。
他看了好一會兒,久到顧燈不得不開口問:“怎麼了?”
章離這才用雪鏡遮住眼睛,說:“我也有問題,我當時太急切,沒有考慮過你的心情。”
顧燈本來還有點兒不舒服,聽章離這麼講,就什麼火氣都消幹淨了。他擺擺手,大度道:“算了,我現在也理解了。畢竟一不留神,就真的會出問題。”
章離再次道謝。
顧燈哼了一聲,面露得意:“沒有我你可怎麼辦。”
章離點頭:“我一個人沒辦法。”
顧燈覺得章離在胡說,依照章離的身手和經驗,肯定也有辦法脫困,無非就是麻煩了一些。可他也确确實實很受用,讓他覺得自己至少不是累贅,不至于一事無成。
“你知道就好。”顧燈雙手叉腰,胸膛高高挺起,活像一隻驕傲的長尾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