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燈提了個荒唐的需求,等着章離知難而退,可過了很久章離都沒有開口。
顧燈又心軟下來,正要說算了,章離突然說:“好。”
“好什麼?”顧燈有些沒反應過來。或者說他其實理解了,但因為太離奇,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章離又說:“看鲸魚。”
“不信,除非你帶我去看。”
“好。”
但直到現在,顧燈都不相信章離的說辭,他隻是懷着一種“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做什麼”的心态,想要戳穿章離的把戲。
夜晚的城市很安靜,他們一直往南開向東南部沿海。夜間光線微弱,路上還有未化的積雪,但章離開車很穩,顧燈睡不着,隻側過臉看遠處的路燈。
顧燈不想說話,章離也很沉默,兩個剛認識的人,沖動地在阿拉斯加開夜車,給人的感覺挺奇怪。
但顧燈已經擺爛,章離又沉默得仿佛能包容一切怪東西,竟然誰都沒覺得這件事有多荒唐,或者說神奇。
轎車一路向南,快天亮時顧燈終于睡了一會兒。再次睜眼已是晨光熹微,道路蜿蜒,峽灣被晨霧籠罩,翠綠的山巒下是碧綠的大海。
阿拉斯加半島地處高緯地區,但得益于阿拉斯加暖流經過,南部地區有少量溫帶海洋性氣候,常年溫暖濕潤,呈現出了和北部截然不同的風景。
轎車經過蜿蜒幽靜的河灣,緩緩駛入小鎮,最後停在了一個小型港口旁。港口停泊着各種型号的小型船隻,岸邊森林碧綠,遠處是瑩白的雪山,一棟紅色房子籠罩在晨霧中,甯靜悠遠,像是童話世界裡的場景。
顧燈打開車窗,深深吸了一口氣。
章離下車走向紅房子,和裡面的一個老人交談起來。顧燈看了眼導航上的定位,小鎮名字很陌生,幾乎從未出現在旅行攻略裡。
沒過多久,章離拿了把鑰匙回來,說:“走吧。”
直到現在顧燈才終于意識到,章離不是死鴨子嘴硬,他是來真的——他真的要帶自己去看鲸魚。
顧燈無端感覺一陣慌亂,他看了眼他手裡的鑰匙,故作鎮定:“你還兼職做導遊?”
章離:“你是第一單。”
顧燈:“你知道鲸魚在哪裡?”
章離:“不确定,但可以去看看。”
顧燈沉默了下來。
小鎮裡安靜極了,這種沉默便造就了更大的靜谧,就仿佛周圍的群山和大海向他湧來,讓顧燈有一種被自然淹沒的錯覺。
再次回神,是聽見了海鷗的叫聲。
顧燈掏出手機說:“怎麼收費?我先轉給你。”
章離:“不用。”
“不行,你得收。”顧燈态度堅決,“誰知道你是帶我去看鲸魚,還是要賣器官?”
“不會賣你器官,”章離說,“你整人賣更貴。”
顧燈:“……”
他懶得和章離掰扯,幹脆直接坐在了路邊的長椅。陽光明媚,峽灣甯靜悠遠,顧燈閉上眼,有橙色的光影在眼皮上跳動。
但章離并未放過他,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又說:“報酬我已經拿到了。”
顧燈睜開眼睛。
章離拿出手機,裡面傳出一段陌生的旋律,是顧燈在道爾頓公路上寫的曲子。
顧燈經常在輕躁狂時寫東西,那時的他靈感爆棚,信心大增,會不吃不喝泡在錄音棚一整天,覺得自己創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優秀作品。可等他第二天起床一看,又會憤怒地撕碎手稿,把這些作品當做垃圾。
起初經紀人還會從垃圾桶裡撿手稿,可顧燈死活不願意讓這部分稿子見光,甚至和經紀人吵了好幾次。次數多了,經紀人也就随他去了。
可顧燈萬萬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把一個半成品送了出去。
“你别放!”仿佛看見洪水猛獸一般,顧燈立刻捂着耳朵說,“别讓我聽見這個東西!”
章離有些意外,但還是關閉了音頻。
空中彌漫着尴尬的氣息,過了好一會兒,顧燈才松開雙手,說:“抱歉,我不能聽這個。”
“好,”章離說,“我不放了。”
顧燈點點頭,又沉默了下來。
海鷗聲大了起來,然後是風聲,海浪聲。空中傳來嘤鳴,一隻白頭海雕從樹枝滑向海面捕獵。
“算了,回去吧。”顧燈站起身說,“我之前就是随口一說,也不是很想去看鲸魚。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地陪費用我給你。”
顧燈抽出現金遞過來,章離擋了下,說:“可以再考慮一下嗎?”
他的眼神深邃又認真,被他注視時,會讓人産生一種無所遁形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