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燈:“可以的話,謝謝你。”
“當然可以,您别這麼客氣。”女生立刻按下息屏鍵,又說,“我回國後再發,保證不會透露您一丁點兒行蹤!”
“嗯,謝謝你。”
女生捂着手機坐了一會兒,沒忍住又問:“您是真的要退隐了嗎?”
顧燈沒有回答。
女生還想再問,手機卻響了起來,電話接通,她和顧燈道别,急匆匆跑了出去。
顧燈也起身和阿裡道别,又把棒球帽還給章離,戴上沖鋒衣帽子離開酒吧。
室外空氣寒冷,街角,幾個青少年把兩個女生圍在中間,其中一個女生剛找顧燈要過簽名。
顧燈把沖鋒衣拉鍊拉到頂,走到人群中央:“怎麼回事?”
一個男生擡頭瞪他,語氣很沖:“滾開,沒你的事。”
女生露出祈求的神情。
顧燈看着女生,語氣不耐:“你還來不來了?大家都在等你。”
女生會意,立刻點頭:“我們馬上跟你過去!”
她朋友一臉懵逼,女生緩緩搖頭,拉着她躲到了顧燈身後。
顧燈側身讓二人先走,确定那群青少年沒跟過來,這才轉身進了酒。
“太謝謝您了,”女生率先開口,“那些人逼着我們買大-麻,還好遇到了您。”
顧燈:“國外治安不比國内,你們出門注意安全。”
兩個女生連連點頭,又是一番道謝。
顧燈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長發女生追來,往他掌心塞了張紙條,讓他一定要看。
酒吧燈光昏暗,顧燈捏着紙條回到車上,打開——
[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情,但無論如何,小夜燈都會一直支持你的!就算不做音樂也沒關系,保重身體,别給自己太大壓力!]
小夜燈是他粉絲的自稱,每次演唱會都有無數小夜燈連成星海。顧燈最喜歡關燈時,歌迷和他一起清唱的環節。
那種感覺像是置身黑暗的宇宙裡,他獨自站在台上,看着星光一點點亮起,每一顆星星背後,都是一顆熱烈跳動的心。
顧燈喜歡演唱會,喜歡和歌迷面對面實現情感連接。對他來說,演唱會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原本素不相識的幾萬人,卻因為一次演唱會産生共鳴,在短暫的三小時内,體會同樣的悲傷和快樂。
狀态最好的時候,顧燈曾一年内舉辦了近100場演唱會。他的演唱會不僅場次多,而且質量也高,是公認的行業标杆。
同行讓他别卷了,也有小夜燈擔心顧燈被經紀公司壓榨,提早透支自己。但後來他們發現,顧燈是真的在享受,他沒有被逼迫,隻是真心喜歡而已。最興奮的一次,顧燈即興演出長達2個小時,回應了粉絲的每一句安可。
這次演唱會大受好評,但也造成了一系列後續影響,地鐵延期不說,也給安保帶來了巨大壓力,顧燈本人更是體力透支高燒不退。經紀人在他耳邊念叨了好幾天,明令禁止顧燈以後私自加時。
但那時候是真的開心,他喜歡音樂,喜歡創作,喜歡和小夜燈們面對面。隻有這些時,他才覺得自己是鮮活的,正在活着。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這種感覺逐漸變得遙遠起來,歌迷依舊對他有所期待,可顧燈卻幾乎已經回想不起來當時的感覺。于是他開始逃避,甚至刻意不去想當初的場景。
他已經四年沒有産出任何作品,以為大家早已經把他忘記,直到他又遇見了自己歌迷……
短短一行字,顧燈反複看了好幾遍。然後他收起紙條,去吧台順了兩個啤酒瓶踹兜裡,又從車上拿出口罩戴上,尾随那群青少年進了小巷。
說是一群,其實也就隻有四個人而已,一個個身材纖細,神情萎靡,毛都沒長齊就開始胡作非為。
“早知道就不和她們廢話這麼久,那兩個中國佬這麼有錢,背的都是愛馬仕,我看根本用不着賣東西,直接搶包就行。”
“你說得有道理,不然我們回去試試?”
咕咚咕咚……
玻璃酒瓶滾進小巷,身後跟着一個穿沖鋒衣的男人。
“幹什麼?”其中一個男生站起來,氣勢洶洶朝男人走去。
顧燈掏出啤酒瓶——
兩分鐘後,四個少年逃出小巷,嘴裡一陣罵罵咧咧。
顧燈把啤酒瓶扔進垃圾桶,又覺得非常沒勁。
沒意思透了,顧燈站在異國他鄉的陌生街道,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怆然擊中了。
他抛下一切來到阿拉斯加,看了鲸魚,去了北極,也曾目睹極光在夜空閃爍——他獲得了絕對的自由。
可為什麼,他依舊不快樂?
顧燈回到停車位,車旁多了個熟悉的身影。章離穿着黑色沖鋒衣,安靜地站在那裡。
顧燈繞過章離上車,後者伸手抵住車門:“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你都看見了?”顧燈答非所問。
“看見了。”章離說。
“看見了還不走,不怕我也揍你?”
“你先下車。”
顧燈懶得和他争論,妥協道:“我叫代駕,行了吧?”
他剛掏個手機的功夫,章離已經坐進了駕駛席。
顧燈:“喂!”
“你去哪兒?”章離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回頭看他,“我送你過去。”
顧燈翻了個白眼,不情願地坐進副駕駛,又恢複了那種恹恹的神情。他單手靠着車窗,把臉轉到窗外說:“不知道,你随便開就行。”
章離:“說個地名。”
“我說了你随便開就行。”顧燈語氣冷硬,已經快要失去耐心。
可章離又問:“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顧燈坐起身體,提高了聲音,“我讓你随便開,不開就給我滾下去!”
章離沒再說話,可他也沒有開車。
顧燈伸手開門,門紋絲不動,章離竟然落了鎖。
顧燈把自己扔回座椅,用沖鋒衣帽子蓋住眼睛說:“滾。”
鄰座一動不動,顧燈耐心全失,他一把抓住男人衣領,幾乎是兇狠地問:“章離,你究竟想幹什麼?”
戲弄他,曝光他,看他笑話?
顧燈做好了最壞準備,可當他低下頭,卻看見了一雙清澈的眼睛。
顧燈見過太多各式各樣的眼睛,可從來沒有一雙像章離這樣單純。這種單純不是小孩兒未經世事的懵懂,章離的單純是野性的直白,就像是荒野上的動物——坦蕩,直白又純粹。
隻一眼顧燈就明白過來,自己剛才那些揣摩根本毫無依據。這個人就是想知道他要去哪裡,而他要開車送他過去,僅此而已。
别人好心幫忙,顧燈本該就此作罷,老老實實報出一個酒店地址。可他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惡劣的報複心理,誰讓他要當聖母,誰讓他多管閑事?
顧燈:“我去哪兒你都會送我過去?”
章離:“是。”
“那我要去看鲸魚,”顧燈說,“那種遊在大海裡,沒被寄生的,自由自在的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