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塵不假思索地妥協:“我來。”
江鶴雪欣欣然将瓷盤推給他,手中那個給他示範:“擰掉鉗子,擰掉頭,蝦殼剝兩節,一手捏着蝦尾,一手捏着蝦肉,一拽便成。”
沈卿塵向她遞了手帕,垂首剝起蝲蛄來。
他剝一個,江鶴雪吃一個,直到她對上恒順帝複雜的目光,才忽而意識到不妥。
再一望,周圍果真無人對蝲蛄動筷,對面翎王尤其古怪地瞧着二人,似是瞧見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
江鶴雪咀嚼的動作停了停,去瞧身側仍在為她剝蝲蛄的沈卿塵,又瞥了一眼面色各異的衆人,終是輕碰了碰他。
他的手忙于剝蝦,她隻得用指尖點點他的腰際。
玉帶堅硬,她又向下碰了碰:“昭華。”
指尖觸碰到的身體明顯緊繃了幾分。
沈卿塵挪不得她的手,隻偏首,目光問詢她。
“不用剝了。”江鶴雪悄聲。“都在瞧我們。”
“可還想用?”
江鶴雪搖了搖頭,瞥了一眼碗碟,又糾結:“再兩個。”
清蒸的蝲蛄肉質緊實,調和汁鮮甜微辣,她着實會貪食。
沈卿塵低“嗯”了聲,複又擡眸,冷冷掃了眼對面皇子席。
翎王沈澤林立即低首。
“你還端長輩的架子。”江鶴雪看在眼裡,不禁打趣。“昭華,你才比翎王大幾歲?”
“約莫三四歲。”沈卿塵不甚在意。“我素日都這般。”
“冷臉剝殼的小兔子。”江鶴雪覺着他實在有趣,掩唇。
“是你罷了。”沈卿塵剝了最後一隻蝲蛄,撚過手帕反複拭了,依舊難耐地斂了下眉。“我去淨手。”
他甫一離席,皇子席上,沈澤林再度投來探究的目光。
他生了雙不像生母梁貴妃也不像恒順帝的銳利鷹眼,看過來時不怒而威,江鶴雪停箸,平靜與他對視。
歌舞暫歇,沈澤林捏着酒壺向她走來。
“皇嬸,”他扯唇,露了個譏諷甚于溫和的笑。“林兒來遲,尚未同皇嬸見禮,敬皇嬸一杯。”
“我不喜飲酒。”江鶴雪止住他要向她杯盞中斟酒的動作。
“無妨。”沈澤林自顧自地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又露出和方才一般古怪的笑。“皇嬸和皇叔瞧着情意甚笃。”
“可惜,麻雀飛上枝頭,當真會變成鳳凰麼?”他低聲,陰恻恻地笑了。“皇嬸應當不知——”
“您和皇叔前些年求而不得的初歡,有八.九.成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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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福端了一銅盆清水,沈卿塵躬身淨着手。
明淨水面倒映出他深暗的桃花眸,抿緊的薄唇。
彼此事畢,注定一拍兩散麼?
“榮昌。”他未回身,聽身後少女的腳步聲近了,淡聲。“本王記着,你先前想回琅州賀歲。”
“皇叔這般惦記榮昌呀?”沈初凝笑盈盈道。“是,榮昌很想。今歲琅州年節有……”
“那便今歲去。”沈卿塵道。“賀壽已過,現下回宮收整。”
“诶?那父皇母後……”
“本王為你處理。”沈卿塵洗淨指縫,仍未直身。“晚些壽宴結束,怕是走不了。”
沈初凝懵然“哦”了一聲,提裙便跑:“多謝皇叔!”
沈卿塵未再應,隻垂眸,瞧着水面裡的自己。
唇角慢慢擡起,調了幾許弧度,露出個江鶴雪喜愛的、清淺溫柔的笑來。
不會咬人的小兔子麼?
可阿雪,兔子若是逼急了,定會咬人的。
他也從不是兔子。
“彼此事畢。”沈卿塵輕聲。“怎會這般容易事畢呢,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