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鵝毛紛飛,一夜之間,滿山銀白。
及至天明,大雪初歇,唯細細碎碎的瓊花仍在飄落。
江鶴雪抻了個懶腰,踏上繡鞋,随意簪了半發,便見昨夜侍候她的婢女端了食盒進屋。
食盒亦是金絲楠木,上下五層,随她依次取下,早膳的香甜氣味立刻鑽入鼻尖。
與北三街的早食氣味大不相同。
北三街的早食以主食為多,隔壁李婆賣的肉夾馍便有一股葷腥的油膩之味,混合着胡椒的刺鼻,江鶴雪分外不喜。
而此刻一碟一碟擺上桌的早膳,菜色精緻,口味一應俱全,聞着清淡可口,令人食指大動。
江鶴雪不願給人瞧她這眼巴巴等用早膳的模樣,佯裝自己還未梳洗完畢,對着銅鏡,慢悠悠梳理着鬓邊的碎發。
碎發拆了又簪齊,簪齊整了又重撥散,反複兩回,那婢女還沒布好菜。
江鶴雪摸了摸空癟的肚子,不禁側眸,問:“還得多久……這般多?”
金絲楠木圓幾上,白瓷碟盛着的早食擺了滿滿一桌,她屈起手指暗暗數着。
二、四、六、八……足足二九十八樣!
江鶴雪面上笑意微僵:“這是早膳,還是一日三餐?”
“回王妃,是早膳。”婢女畢恭畢敬答。“午時正奴婢會為您送午膳。”
“這般奢靡……”江鶴雪忍不住嘟哝,轉眸瞧她。“你叫什麼?”
“請王妃賜名。”婢女屈膝。
“我不另為你賜名,你先前叫什麼?”江鶴雪問。“是小……殿下叫你來跟着我的?”
“是。奴婢雪梅。”
江鶴雪點了點頭:“那便跟着我吧。”
雪梅性子溫順,生得清秀,也頗合她心意。
“他倒是頗為體貼。”江鶴雪掃了一眼桌上的早膳,又望望雪梅,不禁彎唇。“對了,不必喚我‘王妃’……”
她話音未落。
木門被輕叩三聲,旋即推開。
沈卿塵依舊是一襲雪白狐裘,手中提着一把繪水墨青山的竹骨傘,傘尖猶帶晶瑩的雪水。
他聽到了她方才的話,語聲淡淡:“待今日皇兄傳旨,便是未過門的恒安王妃了,我便命下人預先改口了。”
“也是。”江鶴雪認為有理,屏退雪梅,轉眸望他。“今日怎的這般早便來了?”
“……我想來尋你一同用早膳。”沈卿塵将傘置于門邊傘架,嗓音溫和了幾分。“可成?”
他人都冒雪來了,江鶴雪也不欲趕他:“恰好我一人也用不完,那便一同。”
沈卿塵沒落座,而是擡步走到她身側,溫聲喚她:“阿雪。”
“我給你帶了旁的。”他将背在身後的手伸出,展開手掌。
手心裡,是一朵淡黃的臘梅,花瓣圓潤飽滿,帶着晶瑩的雪粒。
香氣清幽醉人。
江鶴雪心情頗好地彎唇:“多謝。怎的想起來給我帶臘梅?”
“每回見你,你都會在鬓邊簪花。”沈卿塵輕聲解釋。“想來你或許喜歡。”
“溫泉莊内暫且沒有花農,若你喜歡旁的,我再命人送來。”
“不必費心,我很喜歡。”江鶴雪擡手去撚他掌心的花。
沈卿塵手指微蜷,輕攏住她的指尖。
觸感柔軟而溫熱,絲絲縷縷蔓延到心口。
昨夜的憋悶一掃而空。
沈卿塵彎了眸子,耐着羞意望她:“我想學學。”
“為你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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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總是清淺溫柔,纖濃羽睫在冷白似玉的面龐上拓下無辜的兩片陰影,當真像極了漂亮無害、不會咬人的白兔。
江鶴雪沒有拒絕,由他撚起那朵嬌豔剔透的臘梅。
由他傾身,輕輕撥開她耳際的碎發,将臘梅仔細簪好。
由他染着碎雪冷意的指尖劃過她的耳後,帶起輕微的癢意。
“這般,可成?”沈卿塵直身,耳緣已然紅透,卻執拗着沒後撤,輕聲問她。
江鶴雪偏頭照了照銅鏡。
他挑得這朵臘梅分外精緻,花瓣如黃琉璃般清透,簪在鬓邊大小也恰到好處,不過分張揚奪目,亦不會叫人忽略。
更襯得未上妝的面容清麗動人,亦如雪中初開的臘梅。
她滿意地眯了眯眼,又透過銅鏡看身邊長身玉立的青年。
沈卿塵似是羞于再看她,重又低下頭來,如她昨日那般,纏玩着她未簪起的另一半發。
素日裡白玉般的耳垂,如今是莓果熟透般的绯紅。
右耳耳垂那顆淺褐色的小痣愈加撩人惹眼。
江鶴雪心頭微動,向後仰頸,與他對上視線。
他的桃花眸映着碎雪,一如既往的溫柔澄澈。
“小神仙。”江鶴雪擡手,輕捏上他右耳的耳垂,又慢慢地,揉搓了兩下,如願看到他的耳垂绯色更濃,才笑盈盈地開口。“我好喜歡這顆痣。”
“日後,能不能給我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