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塵頭回疑心自己耳力不好:“你方才說,做戲?”
“是。”江鶴雪早已從他身上下來,重靠回貴妃榻上按摩,漫不經心地反問。“莫非還有更省心的法子?”
沈卿塵抿唇不應。
“人前做戲,人後互不幹涉,豈非最便捷的方案?”江鶴雪拿白玉滾輪推着蘇合香油,隻擡眸瞧了他一眼。“怎的,你不會?”
“不善。”他将腿上書冊向腰腹挪近幾分,沉聲回拒。“皇兄生性審慎,恐難瞞過。”
“那便多加研習。”江鶴雪理所應當地為他提議。
她見沈卿塵沉默,又耐心地規勸:“凡事均得付出努力,如你研習文學、武功、卦術一樣,不可躲懶。”
“你便同素日裡你我二人比試一般去做,便成。”
“你我……比試?”沈卿塵近乎咬牙切齒地問。
“莫非算不得比試?”按摩舒适了,江鶴雪扯了絹帕擦拭滾輪,詫異地瞧他。“我還心道你長進了,都能與我有來有回了……小神仙?”
他素日裡淺澈的桃花眸,此刻眸色罕見地暗沉,似琥珀鍍冰,疏冷得讓人心顫。
“我說錯了?”江鶴雪被他這不虞的目光逼停了語聲,秀眉微斂,思索着緣由。
他不喜她方才的話……
是不願承認自己技不如她?
可确乎不如呀——稍微一碰便面紅欲燒,火候離她還差得遠呢。
“無妨,此事絕非一朝一夕便能練得逼真,你文武雙全,想來學着也會很快的。”她安慰道。
“阿雪就沒想過旁的法子?”沈卿塵問話的嗓音低啞。
“什麼?”江鶴雪思忖片刻,緩聲開口。“莫非,你想的法子是,真心換真心?”
沈卿塵默認。
江鶴雪好笑地勾唇,湊近瞧他:“真心換真心,豈非世間最無用、最愚蠢的法子?”
“真心瞬息萬變,這世間唯利益永恒。”
“如你算卦一般,小神仙。”
“你算得了這世間萬事,可你算不得人的真心。”
“少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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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燈映雪。
白玉栻盤折射出冷潤光澤。
沈卿塵反複撥弄幾下,終是未将天盤左旋起卦。
江鶴雪所言極是。
他算得了世間萬事,算得今日落雪封山,她離不了。
可他算不得人的真心。
尤其是……她的。
她當真對他毫無情意。
無礙。
總歸他不會再找不見她。
總歸她将是他心心念念的恒安王妃。
慢慢來,日久總會生情。
他有耐心,也有信心。
讓阿雪愛上他。
同他愛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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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輕叩三聲。
推門進來的少女眉眼溫軟,赫然是他口中将前去青原和親的榮昌公主,沈初凝。
“皇叔這般利用榮昌,可想好給榮昌的報酬了?”她施施然在案前落座。“榮昌的禁足期早早過了,卻還需為着皇叔一句诓騙皇嬸的話,悶在宮中做‘等待和親的可憐公主’,可虧大了。”
“近日謹慎行事,莫叫她瞧見了。”沈卿塵提醒。
“來了溫泉莊,皇叔還要拘着榮昌。”沈初凝作勢癟了癟嘴,伸出一根手指。“那榮昌要更多報酬。”
“随意。”沈卿塵不甚在意。“江鶴野如今是何态度?”
“阿野不是對皇嬸有怨言,是根本不記得。”沈初凝正色,同他解釋。“他的記憶伊始,便是在鸩羽谷,在枯榮莊裡成長。莊主隻同他轉告了已逝家仆的話。”
“便是說,他是家中獨子,父親将他抛下,母親已逝,若想認祖歸宗便順着那繡圖去找,不願也罷。”
“他已習慣了孑然一身,又對家仆的遺言深信不疑,認祖歸宗的心願亦不強,恐難以接受皇嬸。”沈初凝糾結。“我亦不願強他所難。”
沈卿塵從不願同被皇室衆人捧着的沈初凝講理,此番卻不得不直指要害:“他可曾考慮過,未來如何待你?”
“榮昌不願出降……”沈初凝絞緊手中繡帕。“榮昌知曉父皇不會應允,這般,在宮中同他一起,也好。”
“那合該榮昌替他承擔罵名?”
沈初凝面色微白:“榮昌不在乎流言。”
“是他愛慕你,便該擔責,護你無虞。”
“與阿雪不憚流言,本王卻不能放任,同理。”
“将這番話說與他聽。”
“待他病愈,帶他來見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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