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間的元康和柳裵在院中相遇,其實兩人早就在花樓見過面。元康記憶猶新,那天闖進房間的男人就是柳裵。不過柳裵似乎對那日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全然未提。元康在花樓計劃失敗,更是無心回顧。
兩個人現在都是盛槐的弟子,唯一不同的是柳裵已經接替田申的位置。元康客氣點頭,其實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柳裵還得叫他一聲師兄。
“元康師兄。”柳裵手裡端着托盤,上面有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我去給師父送藥。”
這聲師兄讓元康受寵若驚,他隻是想想而已,沒想到柳裵真叫的出口。并不讨好谄媚。柳裵比他大好幾歲,自己受的住嗎?當然受的住。
“師父倦了,你送過藥就出來。”元康以一副老成的口吻說道。
柳裵應聲,端着藥進了房間。
元康頻頻回頭,不屑的評價道:“真不知道分堂選的是什麼人,長得這麼招搖過市,看這樣子也不是個當殺手的料。”
房門再度被人推開,盛槐以為是元康又回來了,“滾出去。”
“師父,是我,柳七。”柳裵走到床邊,将藥碗端出放在靠床頭的案幾上,方便盛槐拿到。
殺手的記憶力比常人深刻,隻一眼,盛槐便看出柳裵就是花樓裡被下藥的那個男人。湖邊救人匆忙,加上柳裵濕身散發,盛槐當時才沒有認出他。想到花樓裡發生的事情,盛槐心裡多少有點不自在,面上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柳裵移步站在床前,誠懇感謝盛槐的救命之恩。如此規矩有禮的樣子,跟盛槐在陸修聞那裡聽說的大相徑庭,他不由得又看了這個年輕男人一眼。
藥物激發的媚态消散,長眉如畫,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自然流露出幾分邪氣,看起來漂亮又狡猾。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有種拒人之外的清冷疏離,讓人難以窺其内心深處。
盛槐正在仔細打量,忽然與那雙冷淡的眼睛對視,慢慢移開了目光。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請教師父……師父為什麼要救我?”柳裵面露不解。
盛槐坐起來靠在床頭,“不想讓你白白死去。”
柳裵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深感疑惑:“聽說死在田申手裡的人不少,師父為何獨獨救了我?”
救了也就救了,怎麼還沒完沒了的追問緣由。盛槐病中頭疼,不耐煩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柳裵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盛槐的情緒,臉上是一副求知若渴的認真,甚至有幾分鄭重其事。
“你活着對禅柯寺更有用。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禅柯寺不缺我這一個。”
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盛槐心裡什麼不自在都沒了,眼神極淡,“你要是死了,我沒辦法跟陸修聞交差。”
柳裵這才露出了然神色,說:“我知道了。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師父。”頓了一下,又問:“師父,你前幾日是不是去過富陸城的東巷花樓?”
“藥。”盛槐伸手,不想提花樓的事。
柳裵雙手捧着藥碗送到盛槐手裡。盛槐慢慢喝了,藥苦,抿了抿唇,放下碗的時候面前多了一杯清水。柳裵左手接過藥碗,右手遞上水。
“那日實在冒犯,對師父做了唐突的事,請師父見諒。”柳裵并無尴尬,聲音聽得出幾分真誠。嗓音沒了那分低沉,清醇,好聽。
盛槐微垂着眸子喝水,餘光裡是男人修長的下半身,冬衣冗厚,穿在柳裵身上并不臃腫,反倒撐起挺拔如竹的風姿。
好看的皮囊吸引目光,盛槐是個俗人,他喜歡美麗的事物,和漂亮的人。可當這個人開始與自己共事,并且裝模作樣,他心裡多餘的雜念便收斂起來。
“花樓的事情,以後不要再提。”
“是。”柳裵說話的時候總是看着盛槐,漂亮的眸子看起來就像充滿故事感的寶石,引人探索那背後的璀璨。他問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師父怎麼不留胡子了?”
盛槐摸了摸下颌,“我沒有留胡子的習慣,隻不過忙碌起來無暇顧及。倒是你怎麼沒按約定時間到富陸?”
柳裵如實相告,前來總堂的路上他有一樁任務,後因受傷逃到冀州,恰逢冀州暴雨被卷入河中。之後到了富陸又被花樓老鸨所救,因救命人情,老鸨将他扣押償還醫藥費,這才耽擱許久。
至于這償還,便是盛槐那日見到的。若非柳裵跳河逃出,早已失身在花樓。
盛槐猜想他們中的應該是同一種藥,想起那藥的邪性,頗有點同病相憐的浮出一個念頭,他是怎麼解決的?
似是看出盛槐的想法,柳裵解釋寒冬河水冰涼,可緩解藥性。如此讨論這種事情确實不妥,盛槐短暫沉默。
在柳裵一波三折的經曆中,盛槐捕捉到冀州兩個字,“你什麼時候去的冀州?”
“大概十天前。那天晚上我倒在水溝裡,還被人踩了一腳。”柳裵往前回溯的時候摸了摸被踩的手背,“不過我那時候傷得太重,沒看清對方的模樣,後來我體力不濟順着排水漂到了河裡。”
盛槐心道怎麼這麼巧。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他對柳裵見死不救,人家怎麼會被沖進河裡,又發生後續許多事情。此事不可說,不可說。
“師父,你在想什麼?”
“沒事。”
“陸管事說接下來三個月讓我跟着師父訓練。請師父多多指教。”柳裵頗為認真。
在盛槐宣告柳裵成為柳七的當天,田申被投進湖裡喂魚。嚴格意義上來說,柳七與盛槐不算真正的師徒,頂多算指點。但是柳七的下一句話讓盛槐感受到了這個年青人的野心。
“不知師父能否将遊龍十七式傳授給我?我一定不會讓師父失望。”
一個徒弟心比天高,一個徒弟野心勃勃。
盛槐嘴角微揚,深邃的眸中是冷意,“你有點迫不及待了。”
柳裵誠懇道:“師父誤會了,學武之路道阻且長,需要不斷精進提升,恐怕幾十年都不夠。我知道師父很小就跟着盛師公習武,我資質愚笨,還請師父多些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