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進挑眉龇牙笑着,神氣極了。
白進繼續道:“不過你也别誤會,不是說他們這些人有多好,他們家裡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很多人其實根本不懂尊重二字怎麼寫,也時常會有把老師氣哭的事發生。你說是不是啊,餘伯希?”
賀炤正專心緻志聽白進講話,不知何時餘伯希竟然也轉過身聽白進講話了。
“你剛剛也在聽?”賀炤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喜歡聽八卦的。”
餘伯希不接話茬,“老師沒有能力被質疑難道不應該嗎?都什麼年代了還要迷信權威?”
“這和迷信權威有關系嗎?”賀炤很不贊同餘伯希的這一點,“這件事上難道不是和彥清讓老師很尴尬下不來台嗎?質疑有很多種方式,不意味着在這個過程中可以不尊重對方。”
餘伯希一挑眉,“賀炤,你還是那麼瞧得起自己的自尊。”
他冷笑着繼續道:“你不是想知道沒錢又赢不了的人會怎麼樣嗎?就是吳老師這樣。”
這是他們上次食堂的對話,那時賀炤還反駁餘伯希,讓他不要瞧不起,然而緊接着現實就給了他一耳光。
“有同情心是你的事,但是在這裡你最好收起你的同情心比較好。因為在這裡,任何人都不需要被同情,被同情的隻有被淘汰走的人。”
他最後說:“賀炤,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不用以後,賀炤很快就知道餘伯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過去了的三天後,賀炤一進教室就看見教室的黑闆上明晃晃地寫了幾個大字:
“濫竽充數吳次華,别再玷污講台了,滾出渭城一中!”
地理老師吳次華的名字,在上課的前夕就這麼被挂在教室的黑闆上
賀炤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在賀炤過去的上學經曆裡,即使老師和學生有矛盾也很少有學生敢這麼明目張膽挑釁老師的,因為後果很明顯,很有可能被學校勸退或者受處分。大多數普通人家裡的孩子或許會有一時沖動,但是沖動過後還是會繼續夾起尾巴做人的。
而這裡的學生則不同,他們從來不懂什麼是後顧之憂。
這句酷似宣戰書的話引起教室裡學生的一片嬉笑,坐在講台下的每一個人都在看着黑闆偷笑,每一個人都是觀衆,好奇期待這場沖突會引起什麼戲劇效果。
白進敲了敲賀炤的後背,低聲道:“看到了嗎,這裡的人有各種法子折騰人,吳老師她自求多福吧。”
教室裡一陣竊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這出好戲。賀炤緊盯着黑闆上那行字皺了皺眉。他猶豫了一會兒正準備起身擦掉,吳次華走了進來。
“起立!”有同學喊了一聲,所有人迅速站了起來都齊刷刷地看向吳次華好奇她接下來的反應。
吳次華轉身看着黑闆,臉色瞬間僵住了。她身後的字像是一道冷笑,直戳她的脊背。教室裡此刻安靜極了,是暴風雨前的甯靜。緊接着一陣哄堂大笑在教室裡響起,霎時間,教室裡如同沸騰的水無法再抑制。
那些被她惦記、嘔心瀝血的學生此刻一個個嘴角咧到耳朵後,眼睛裡盡是對這一幕的嘲笑,還有一些人偷偷笑着,也在期待着這麼滑稽的事情接下來将會如何發展。
吳次華不用看也知道,想必此刻她的雙頰已經紅透了,一種萬箭穿心的怒火也在她的胸腔内熊熊燃燒。吳次華将手中的課本猛地擲在講桌上,“這是誰幹的?”
教室裡安靜了一瞬,随後彼此相視一眼響起壓抑的笑聲。
吳老師瞬間臉色更差了,她的眼神開始遊移不定,雙手緊緊扣着講台像是抓住她唯一的支撐,但還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賀炤坐在座位上抿緊嘴唇,他忍不住想起平時吳老師對他的鼓勵。賀炤其實也沒太多的想法,但是他不忍看到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受到這樣的羞辱。
他剛要站起來說話卻被前方一道目光震懾,餘伯希盯着他在用眼神告訴他别沖動,此時不要插手。
賀炤當然知道如果此時站起來絕對會成為班裡的衆矢之的。學生時代,大家最讨厭的也就是和老師沆瀣一氣的人。賀炤如果在這個節點幫老師十有八九會引起很多人的反感。
是站起來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呢?是遵從自己的良心不後悔還是先保全自己?
他想起吳次華為他保全的自尊。
賀炤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隐約泛白。他知道,此刻他可以決定自己成為哪種人。
賀炤頓了頓,最終還是一咬牙像沒看見一樣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老師,我來擦黑闆。”
班裡同學瞬間安靜下來了,幾十雙眼睛都在盯着賀炤看,但是很快賀炤聽到了一些細小的議論聲。
“他是不是有病?這關他什麼事?裝什麼清高?”
“他不會真覺得自己是英雄吧?”
“他看起來家裡也挺窮的,是什麼窮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嗎?”
這些聲音都灌入了講台上二人的耳中。吳次華看着賀炤,眼神複雜地顫動了一下。賀炤則拿起黑闆擦将那行字擦得幹幹淨淨,沒有絲毫動搖。
“坐下吧。”吳次華低聲道,聲音裡的顫抖和憤怒都被努力壓下去。
然後她在賀炤走下講台那刻對他小聲說了句“謝謝。”
回到座位,白進小聲說:“賀炤你也太帥了吧!”
賀炤微微笑了一下,卻看到餘伯希依然用複雜的眼神看着他。
賀炤回看過去,餘伯希讀懂了,這是一個勝利者的眼神。他在用行動告訴自己,像他們這樣的人也是有自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