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猶豫不定之時,門外突然響起熟悉的鳥啼聲。
聞夏看了一眼已經熟睡過去,沒有半點察覺的褚衡,悄悄轉身出門。
一個身着夜行衣的中年男子已經在院外的密林中等着她了。
看到聞夏來了,那人抱了抱拳,算是行禮。
聞夏擡起手,示意他起身:“忠叔免禮,叔父有何吩咐?”
段忠粗粝的聲音飽經風霜:“小姐,主子對您很是失望。”
雖然早知是這個結果,聞夏心中還是有些隐隐的失落,雖然自從獨自出任務以來甚少失手,可叔父從來沒有滿意過。
自十年前的巨變後,全家老小就隻剩自己和叔父相依為命了。
這十年裡叔父每日都耳提面命,提醒她不要忘記這血海深仇。她的這身功夫是叔父親自傳授,無論是數九寒冬還是酷暑盛夏,她從無一日不勤學苦練。
其實當年一起接受訓練的不止她一人,為了複仇,叔父從各處招攬了幾十名窮苦孩子,可是最終活下來的僅有兩個人,其他人全部命喪兇殘野獸之口。而叔父隻是冷冷看了一眼,在他眼裡,沒用的東西就隻有死路一條。
段忠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語氣愈發激烈起來:“小姐,您忘記是誰害你家破人亡嗎?大仇得報的機會就在眼前,十來年那麼苦都撐過來了,可不能在此時懈怠呀!”
聞夏深吸一口氣:“說吧,叔父叫我如何做?”
段忠深深看了她一眼,回答道:“主子說了,如今隻能将計就計了。”
他示意聞夏靠近,耳語一番。
聞夏圓圓的杏眼驟然睜大:“這恐怕不妥……”
可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被打斷了:“主子說了,這是如今最好的辦法。”
說完,他話峰又倏然一轉:“不過主子特意叮囑,小姐千萬恪守底線,不可假戲真做。”
聞夏颔首道:“我知曉輕重。”
遠處幾聲雞鳴,天邊已微微擦亮,段忠擡頭看了一眼,就要轉身離開。
聞夏猶豫片刻,還是叫住他:“忠叔且留步,我還有一事,”頂着他淩厲的目光,聞夏還是堅持說了下去,“勞煩忠叔轉告叔父,若我此次任務成功,請他信守承諾,放我離開。”
那人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一會兒就消失在密林中。
回到屋裡時,褚衡還沒醒。
聞夏不放心,輕輕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看到他微微抽動了一下才放下心。
隻要不是又暈過去就好,畢竟是大傷了元氣,嗜睡也是正常反應。
本在熟睡的褚衡卻被她的動作驚醒,他不滿地睜開雙眸,正對上聞夏的凝視的目光。
他剛想開口,聞夏卻搶先一步抽噎起來,白瓷般的鵝蛋臉上已經挂着幾滴晶瑩的淚珠,圓圓的杏眼泛着水光,一番惹人憐愛的模樣。
褚衡措手不及:“姑娘這是做什麼?”
此言一出,眼前的女子卻哭得更傷心了。
她柔柔地往褚衡榻邊一倒,柔荑順着撫上他的臂膀。
“夫君,你怎能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娘子呀,”聞夏偷偷擡眼觀察他的反應,看他隻是滿臉震驚,遂繼續哽咽起來,“你發過誓,此生此世不離不棄的,這才多久,竟全然忘記了。”
聽到這話,原本躺在床上靜靜養神的褚衡渾身一震,他怎麼不知自己何時娶了夫人。
不對,這女子難道以為他失憶了?
原來昨日剛醒來時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都是在試探。
不過他腦子好的很,壓根沒有失憶。
問他身份時不答,是以為她在刺探自己底細,所以故意沉默不言。
合着在她看來,自己竟是個失憶的傻子。
不過自己乃是遇刺昏迷,當時能救下自己的除了自己人,就隻有刺客了。
幾息之間褚衡就幾乎可以斷定,這女子的身份必定不簡單,應該是對方派來的。
不知道這賊人使的是個什麼招數,竟然派出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還上來就喚他夫君,莫不是想接近自己,套取情報?
不過這女子實在不聰明,連人是否失憶都未弄清,就急急下手,不如就留她在身邊,說不定還能反過來套出賊人的消息。
下定主意後,褚衡反過來握住聞夏的雙手,虛弱地應道:
“原來是娘子呀,都怪為夫不好,竟然連你都忘記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情真意切地為眼前的女子拂去滿臉淚痕。
聞夏心中一喜,他果然上鈎了。
在聽到叔父的安排時,她本是想拒絕的,畢竟以往接到的任務都是直截了當的刺殺或是綁架,像當細作這種精細活,她這種蠻人武夫着實做不來。
幸好這褚衡本就是個無用纨绔,腦子不甚靈光,這一摔更是直接摔成了傻子,好騙得很。
隻是信王那個老狐狸恐怕就沒有他兒子好騙了,她得抽空去書肆逛逛,買些關于細作之道的書籍手冊,好好研究一番。
看着眼前的女子面色倏然由陰轉晴,褚衡在心裡嗤笑了一番,看來魚兒已經上鈎了,還是隻好騙的笨魚。
實話說,這女子的眼淚信手拈來,演技還算不錯,不過在自己面前演這一出可真是班門弄斧了,畢竟他褚衡可并不是表面上那個無用的富貴纨绔,天下細作,無有他識不破的。
隻恨這次實在傷得太重,如今還無法聯絡上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