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熱氣氤氲得連蟲鳴都有些倦怠,可密林掩映下的偏僻小院好似與世隔絕一般,屋裡的氣氛凝重得讓人有些發寒。
聞夏看着眼前這個雙目禁閉,靜靜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男子出了神。
她确實是想綁個皇親國戚,好給幕後之人交差,可真的沒想傷人性命呀。
誰讓這男子仇家太多,除自己外,還有另一夥不知來路之人與她同時出手,才不慎傷了他腦袋上的要害之處,成了這副生死未蔔的模樣。
一旁的大夫看她不出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位夫人,你快拿主意吧,若是再晚一點,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來你家官人性命了。”
聞夏深吸一口氣:“用針吧。”
這男子傷得極重,又傷在最為棘手的頭部,哪怕聞夏遍請名醫,也隻得出了兩種救治的法子。
一是針灸之法,副作用是極可能導緻癡傻或是失憶。
二是保守用藥,雖不至于傷到腦子,但是輕則折壽十餘年,重則沒幾日好活了。
這人昏着,自然是不可能自己拿主意了,這個重大抉擇便落在了聞夏這個被誤認成他夫人之人身上。
誰讓這是她聞夏自己造的孽呢,自然也要由她還。
聞夏又想到了那個夢魇,在那個陰暗潮濕,空氣中都氤氲着血腥氣的地方,他們每天遭受虐打折磨,可即使活得豬狗不如,每個人都在拼勁全力活下去,卻最終還是一個接着一個地倒在血泊中。
想起那些掙紮求生的眼神,她歎了口氣,最終選擇了前者,畢竟有什麼能比活着更要緊呢?
大夫看她終于做出選擇,纾了一口長氣,從醫箱中取出一排可怖的銀針。
長若嬰孩手臂的銀針泛着寒光,一點點刺入男子頭顱中。
聞夏看着都覺得毛骨悚然,可躺在床上的男子卻毫無反應。
大夫看着她緊張的樣子,朗聲寬慰道:“夫人放心,這針灸見效沒有這麼快。你好生照料着你家官人,過個幾日肯定能醒過來的。”
*
七日後,樹上的鳴蟬叫得愈發歡快,聞夏心中煩悶無比。
“啪”的一聲,她将手中為男子濕敷的帕子狠狠甩進地上的盆裡,洩氣似的往床榻前的矮凳上一坐。
整整七日了,他就像一潭陳年的死水一般,一點醒轉的意思都沒有。
聞夏雙手托腮,心如死灰地望着這個沉睡的男子。
他狹長的鳳眸緊閉,濃密的劍眉似蹙非蹙,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
即使對容貌挑剔如聞夏,也不得不承認,這男子确實生了副少見的好相貌。
可再俊美的睡顔,一連看了七日也該膩了。
畢竟他昏迷了幾天,她就衣不解帶地伺候了幾天,眼睛都不敢閉,就怕他醒來發現自己就是偷襲之人,一刀給結果了。
就在她實在忍不住了,趴在男子床邊打瞌睡時,突然感覺頭頂被什麼東西碰了碰。
聞夏猛然驚醒,一擡頭,發現那人正睜着一雙如漆般明亮的雙眸,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她。
他醒了!
聞夏激動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可是喜悅過後,她發現有點不對勁。
因為這人不說話,也不動彈,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眸子純淨,不谙世事一般。
聞夏突然想起大夫的話,壞了,他不會變成了傻子吧!
“那個,我來考考你,一加一為幾?”
那人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二。”
還好,智力還正常。
這樣的話,他不會失憶了吧!
“那個,你還記得你是誰嗎?”聞夏有些心虛,小聲試探。
男子蒲扇般的長睫忽閃幾下,沒有任何回答。
聞夏不死心,繼續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還是死一樣的寂靜,男子好像不想理她了,自顧自閉上雙眼,轉身往裡睡去。
完了,看來真的是失憶了!
動手前她早已查清,這男子名曰褚衡,其父是當今聖上親弟——信王,而他就是信王世子,這也是她千挑萬選後決定對他下手的原因。
因為上面要求她盡快套取皇室内鬥的消息,她必須找到一個皇室中人,且此人還需手握實權,掌握重要消息。
可手握實權的皇親國戚哪個不是千年的狐狸?一個不小心便會将自己這條小命搭進去。
而這褚衡雖然身份尊貴,卻也是個名副其實的膏梁纨绔,在朝野上無半分建樹不說,文治武功也皆不出衆。
更重要的是,信王是最得當今聖上寵信的王爺,褚衡又是他的獨子。這樣一個人,既能用來拿捏信王,又不必擔心被當場反殺,自然成了最佳的下手目标。
按照聞夏原本對謀劃,她隻需綁架褚衡,從信王那得些不痛不癢的消息就将人放了,既能交差,也不會将信王得罪太狠,給自己惹來麻煩。
可誰曾想一不小心下重了手,真傷了褚衡的腦袋。按照信王護犢子的性子,不得把她千刀萬剮了?
半炷香的時間,聞夏心裡卻已經轉了一百零八道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