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寶櫻想,暫時留在張家,是上策。
首先,她受傷了,需要調息。高家沒抓到那劫走新嫁娘的賊人必然不甘心,她若離開張家,很可能被高家盯上;
其次,張二郎那日在高家祠堂設下鳥籠,很明顯是抓捕什麼。新婚那日,張二郎和高善聲的态度,隐約看出二人不對付。那麼姚寶櫻如果想查高善聲為什麼會出現在暗榜通緝榜上的話,她從張二郎身上入手查,也是一個角度。
最後,姚寶櫻總覺得張二郎好奇怪,對她的态度更怪。她若想在汴京來去自如,不好惹上官府人。如果張二郎一直盯着她,很明顯她會什麼也做不成。她得弄清楚他到底有什麼陰謀,又為何她總能晃到他眼皮下。
姚寶櫻唯一擔心的,是落網在外的趙舜。
希望阿舜保護好自己,千萬别跟她一樣倒黴。至于其他事,姚寶櫻倒不擔心,阿舜十分機靈,很多時候,未必不如她呢。
于是,姚寶櫻便決定忍下自己對張文瀾的厭惡與提防,暫時與他和平相處。
當夜,二人便坐在寝舍的床榻間,以公事公辦的态度,商讨二人的底線。
張二郎新婚期間,寝舍中的囍字與紅高燭并不收。夜裡燭火熒熒,舍中恰有幾分旖旎。但若落到懸挂紗簾的床榻間,那氣氛便不如何美好了。
張文瀾大病初愈,靠着床柱,眼皮不擡:“你不得離開張家。若你離開張家半步,長青便會捉拿你。你如果不想傷上加傷,勸你不要試圖挑釁。”
姚寶櫻:“你這是軟禁嗎?”
張文瀾:“整個汴京城很快會去抓捕那劫走高二娘子的賊人,自然,明面上的理由,隻能說有賊人驚擾了高府。我會對整個汴京的江湖人士下手,你若不想和我在牢裡面對面,就不要折騰。身為‘張二夫人’,你若要我那般丢臉,我也不會放過你的軟肋。”
姚寶櫻:“我哪有軟肋?”
張文瀾涼涼道:“你的阿舜啊。”
姚寶櫻便不吱聲了。
張文瀾盯她的眼神,如同要剜她肉一樣。
她小聲說一聲“好嘛”,卻不見張文瀾神色變好。他倨傲無比地盯她兩息,盯得她莫名其妙時,他才收回目光,猛地灌一碗藥,将他自己嗆了一下。
他喝了半碗藥,癱靠在床柱上,閉上眼繼續:“還有,張宅所有地方,你都不可随意走動。尤其是最南邊的院子,長青會親自看守。那是禁地。”
姚寶櫻心裡扮個鬼臉:這不就是軟禁?你以為我沒法子?哼。
她口上說好,心中卻已經被勾起了好奇心。
姚寶櫻看燭火搖曳,落在他面頰上。他閉着目,睫長唇紅,眉眼過于秾麗。他如此安然的模樣,終于有了幾分年少時才有的秀色。
姚寶櫻看了幾眼,他好像有所察覺,睜開眼睛,無波無瀾地看來。
姚寶櫻想:睜開眼就淩厲吓人,薄情寡義。還不如永遠别睜眼呢。
她為自己的幻想而悄然開心,本就天然帶笑的眼睛便有了若隐若現的笑弧。張文瀾俯着眼,盯着自己手中那碗藥,透過烏黑的藥汁,看着她那兀自快樂的樣子。
張文瀾:“十日後回門,你我同去高家。”
姚寶櫻覺得不對:“一般不是三日嗎?”
張文瀾陡然掀眼皮,他語氣悠緩中又透着一絲怪異:“你怎麼知道三日回門?莫非小慈天天嫁人?”
姚寶櫻:……你才天天嫁人呢。
她師姐可是差點成親的,她能不知道嗎?
還有,怎麼又是“小慈”。
姚寶櫻黑着臉:“要你管?張文瀾我告訴你,你說的所有話,我都會去查證的。明明是三日回門,你憑什麼說十日?你又包藏什麼禍心?”
張二郎好虛僞地表達失落:“我就不能是為你好?”
她瞪着他,壓根不信。
于是換他冷笑,他砰地将藥腕磕在床沿。
藥碗中藥汁搖晃,他倏地坐直,身子前傾,看着文弱,卻在刹那間有了壓迫感:“高善聲把你當劫持新娘的同夥,你若是入了高家,以為你能輕易出來嗎?你現在受了傷,如果高善聲布置厲害陷阱,你未必是對手,而我這種惡人,當然不會保你了。
“我将時間拖到十日,是為了給你時間養身子。但你若真那麼想去感受高家的私刑伺候,三日回門倒也無妨。”
姚寶櫻張口。
不等她開口,張文瀾又流暢無比地繼續下去:“而我不願你落入高家,自然有我的目的。至于這目的是什麼,對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小慈,恐怕沒心情知道吧?”
姚寶櫻:“……”
啊,臭男人。
好能說。叭叭叭一通話,說得那麼快,她連插話機會都沒有,心裡的疑問都被人家解讀了。
姚寶櫻一時間,又憋屈,又不好意思。她對張文瀾充滿了不好的設想,此事人家一番好意,似乎是她想多,把人想壞了。
而張文瀾臉色這麼白,眼睛這樣黑,看她的眼神,好傷心,好失落。他衣飾單薄卧于病榻,烏發散頰鎖骨伶仃,又掩着手咳嗽,喘息微微,胸前露出一段玉色。姚寶櫻望去時,青年側身遮掩,不讓她細看。
姚寶櫻腦子轟地一下。